就在這混亂的情境中，我連忙追出去，問那護士說：「護士小姐，你們剛才不是說我爸爸已經沒事了嗎？」

「對阿，他．．．．．．」

「可是我爸爸他失憶了阿！」我還沒等她說完，眼裡那圈眼淚已催逼我說出這句話。

護士小姐先是一楞，她拍拍我肩膀，說：「待會兒請聯同家人來找吳醫生吧。」然後便走開了。

我站在走廊上，腦裡不停重複她剛剛那句話，難道，我爸爸真的一輩子也得失憶嗎？甚麼事情要嚴重至我們全部人去找醫生？

回到病房，我看著床上一臉疑惑的爸爸，告訴媽媽我們要去找醫生，她的臉色馬上沈重起來。

我們四人到達吳醫生房間的門口，敲了門，坐下，我只覺得很冷，冷得像一根根刺，這是我們都不想來的地方。

醫生向我們講解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儘管難接受亦要接受，爸爸患上的是最常見的解離性失憶症，雖然對一般資訊的記憶是完整的，但卻對個人身份忘記得一乾二淨．．．．．．

但在黑暗中發出最耀眼光芒的是這句：「失憶症的結束通常很突然，復原很完全，且很少復發。」

我們四人都相信，過去多年的感情，一定不會被這一下沖撞就消失了，那段記憶肯定只是躲了在某個角落，某年某月某日我們肯定能把它找出來的。

再回病房，爸爸已經睡著了，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是同一副臉孔，怎麼看起來感覺那麼不一樣？我們打算先回家，整頓一下心情，明天再來探爸爸。

回到家，我看著窗外那難得的藍天白雲，這一天，對所有人來說是多麼美好的阿，恐怕就只有我們在這片藍天下暗自悲傷。

到了第二天，我們帶了很多照片，帶了音樂播放器，告訴爸爸，往日他最喜歡聽的歌是甚麼，他最喜愛吃的是甚麼，他最感興趣的活動是甚麼．．．．．．

可惜都只是換來一句：「噢，是嗎？」

如事者，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二十天，我們仍然天天都到醫院探望爸爸，儘管我們這四張臉孔他是認得了，但他仍然好像只當我們是朋友般。

終於到了開學的日子，新的一個學年，除了希望自己學業能更上一層樓外，更希望爸爸能送我最希望收到的生日禮物－－還有兩個多星期便到我的生日了，這麼多年都是一起過的爸爸，今年還記得他女兒的生日嗎？

我遇見了很多新同學，而我最要好的朋友－－薇薇，今年仍然跟我同班，我將爸爸的事全都告訴她，幸而得到她的安慰，我悲痛的心情總算結了一層薄冰。

這些日子，我們三兄妹因為要上學的緣故，都不多到醫院探望爸爸了，唯獨媽媽仍然天天到醫院守候，多跟爸爸談天，說當年的陳年舊事，媽媽說，每次說起，兩人都總愈說愈投入。

終於到了我生日的前一天。這剛好是星期天，我和媽媽獨自到醫院探望爸爸。我帶同一本雜誌，向爸爸展示：「爸爸，你說過到了我生日，就給我買這隻手鐲的阿！你說過的阿！你還說過我今年生日要買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蛋糕，要拍一張最美的全家福阿！難道你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

說完以後，我已看不見爸爸的反應，我只轉身衝出門口，到處尋找洗手間，視線一直也很模糊，直至眨了眼以後，才看得清楚一點，可是，臉卻多了幾條透明的軌道。

過了一會，媽媽帶著我回家，吃過晚飯洗了澡，我便上床休息，看著鬧鐘一分一秒的過，我根本毫無睡意。

過了十二點，已經到了我的生日了，我收到了生日第一個祝福，那是薇薇傳給我的訊息。

「好朋友，生日快樂！記住，今天要快快樂樂的過，咀角要向上揚！」

薇薇，我也希望承你貴言。

睡醒以後，天空灰灰的，難道天也要告訴我，今天生日難快樂？

今天跟平時沒兩樣，還是得上學去，只是聽到很多的生日快樂，真感謝我有這麼一班好朋友，在我苦的時候總是為我加一些甜。

放學了，媽媽在學校門口等我，送了我一個盒子。

「打開看看吧！」

那就是雜誌裡的手鐲！我連忙謝謝媽媽，但是，假如是由爸爸送的話，應該會更開心一點吧！

媽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說：「這手鐲不是我送給你的。」

我聽到以後，不敢問是誰送的，但願是我心裡想著那個人。

回到家，桌上放了一個很大的蛋糕，妹妹和哥哥都紛紛送上自己畫的生日卡，上面畫了我們一家人在唱生日歌。

很可惜還是看不到爸爸的身影。

唱了生日歌，許了願，突然身後有個人問我：「沛汶，你的生日願望是甚麼阿？」一把久違了的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這聲音終於在我家出現了。

今天天空再灰，看上去，原來比當天的藍天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