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活躍於本區的毒品傾銷商兼三合會郎琛糾沸黨的黨羽。姓谷的那個叫谷開耐,負責監察毒品運輸和人事管理。」「『人事管理』?」「即是誅除異己!話説他手法十分乾淨俐落,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動物!」「那麼林老師呢?」「林月齊,負責接觸案中兒童。可能他面目實在太和善,才得以誘騙小童入甕。」
我現在的心情,可以無奈形容吧?真的,真的是他們!但──
「你在想甚麼?」「我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應徵做老師?零夜學校對老師的聘請要求一向十分嚴謹,他們又如何可以在本校任教?」「零夜學校的校長吳首砝與那林月齊有表兄弟關係,所以在谷開耐的威迫之下聘任兩人,以方便他們在附近的公園犯案。據説那個姓吳的為免事件曝光之後校譽受損,所以竭力防止任何諸如此類的謠言,風聲亦守得十分緊。由於缺乏確實的證據,警局便把你放進去偵察了。」「既然風聲那麼密,你們為何又會知道?」
聽筒傳來清脆的笑聲。「你這個傻子,難道警局只派你一個去做『線』?三樓教員室的周維娟老師以及地下教員室的馬尚德老師皆是『伙計』,你們自己約一約時間出來,相討甚麼時候拘捕谷開耐和林月齊。」「這──這麼快?」「對!多得你上次那段影片和其他兩個的線報,我們已經有足夠證據起訴谷開耐和林月齊。所以你們三個議好了拘捕的時間之後,告訴我吧。祝你們一帆風順。」咔一聲,黑仔掛斷了。
我徐徐將聽筒放回。
我當然呆一呆,根本不能相信剛才一段對話中,説的那個作奸犯科的惡人,居然是平日笑容可掬、温文有禮的林老師!我連忙收起臉上的詫異之容,若無其事地低着頭,急步走出我在四樓的教員室。
我要先去三樓見周維娟老師。
我一直低着頭,不敢向前看;只怕碰到林老師,或者是谷──
哎呀!我被撞得猛然向後一翻,身邊就像大厦倒塌般轟轟作響,一件又一件沉重的物品在我耳邊刷過;光怪陸離,我已坐在一堆凌亂的書本中,黑字白紙在我眼前飛舞。
「你沒有事吧?」一把如此熟識的聲音,令我半邊身起了涼意。
我居然冒失得撞進林老師的懷裏!
當我起來時,我一面扶着他的臂彎,一面又不敢直視他,就如他是女妖美杜莎, 一望則變成石像似的。我心煩意亂,只是魯莽地喃喃道:「對不起!」就匆匆繞過他,如剛撞鬼般一兩個箭步,繼續往三樓東倒西歪地去。
終於到了!我再加速步伐,急不及待要將門推開;怎知道,門竟自己咔嚓開了!頓然心感不妙:難道倒楣得連谷老師也給我遇上──?
在我眼前的並不是一個魁梧的身影,而是瘦削的一男一女;男的方臉,皮膚黝黑得有如醬油,粗厚的雙眉之下是一對閃爍的瞳孔,似乎正醖釀七彩光芒似的;女的瓜子臉,雙目之間浮起稚氣,步伐舉止露出未成熟的心志。他們似乎也十分詫異門外有人,當然駐步默不作聲;那男的把我上下打量一番,低聲道:「你是雨夏老師嗎?」我頓然回答:「對。」「黑仔聯絡了你吧?」「嗯……你們就是周老師和馬老師嗎?」「正是。我們剛才在討論幾時將兩個毒販拘捕,初步決定明天午膳時間下手──你有沒有異議?」
被他這樣唐突一問,我又想不到有甚麼異議,只好稱沒有。
「那麼我再叫黑仔於正午時在校外部署便衣警察,事成之後將毒販押送。我和維娟去制服谷開耐,你去拘捕林月齊吧。」「哦。」
輾轉反側的一夜過去,到我下手的時間了──
十二時正,是午膳時間。我一面向林老師的教員室徐徐步去,一面心裏咕嚕:究竟我的計劃會不會成功呢?如果我捉拿不到他──?
「雨夏老師。」
我猛然抬起頭來,果然冤家路窄。
「我有事想跟你傾訴。」
「不如我們在外面談吧……」
一出校門,就見到警局的便裝車停在約七十米以外的行人路上。我主動向它的方向彳亍而行,林老師也不經意地跟上。
還有六十米──
「雨夏老師,你有聽過這裏附近發生的兒童販毒案?」
我不禁一愕。「有,報紙上也有賣。」
他沉默了一回,似乎心裏正波濤洶湧。
四十米──
他突然捉住我雙手!「其實,我就是其中一個涉案的騙子!」他似乎十分激動,一邊哽咽,一邊嗆道:「我是被迫的,你知道嗎?」
三十米──
「是谷開耐!是他迫我幹這樣的勾當──我絕對不是惡勢力的爪牙!」
廿米──
「也許我是……你叫我怎樣做?我也想過一走了之,離開這地獄;但我能走得多遠?不是被司法處置,則是被黨清剿──」
五米──
他停下來倚着欄柵,雙手掩面痛哭。
「是否一切已經太遲……?」
當他再次抬頭,但見一條銀蛇已在他兩腕上盤踞;蛇身上瑩瑩的淚痕,卻不是來自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