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鑰匙插進匙孔,輕輕轉動了數下,然後打開了我家的門。

映入我和母親眼簾的,是一名英氣勃勃的男子。他擁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高而挺的鼻子,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總是精神奕奕的。他身穿一套熨得筆直的西裝,腳踏一雙擦得閃亮的皮鞋,手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公事包。

「我回來了。」他總是以低沉而溫柔的嗓音說道。而這個男子是誰?毫無疑問,他就是我的父親。

然而,在一個月後,這位散發著光采的父親,只能成為我們的回憶……

************

「我……我回來了。」爸爸的嗓音顯得疲倦而無力。

儘管爸爸努力地把嘴角向上牽,他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還是洩漏了秘密——淡淡的憂鬱與苦惱取代了他眼內的異彩,強裝的笑容很彊硬,提著公事包的手微微顫抖著……

「你沒事吧?」我看著一臉憔悴的爸爸問道。

「當然沒事!我很好……」他的聲線很不自然。

我和媽媽對望了一眼,心中都很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爸爸從事金融業,主要的工作是處理股票交易。近年經濟繁榮﹑股市造好,令他除了能賺取可觀的收入外,更能不時獲得額外的花紅。一個月前,爸爸還對我們說,他的上司非常賞識他的才能,打算增加他的薪金,幸運的話,也許還會有晉升的機會。

然而命運之神卻作弄爸爸,在他平步青雲之際,殺出個「程咬金」來——金融海嘯。在股市下滑﹑經濟蕭條的環境中,失業人數急速上升。眼看身邊的朋友一個接一個的失去工作,爸爸面對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憂慮——他是家中唯一的經濟支柱,若失去工作,我們的家便會陷入「危機」。於是,爸爸拚命地工作,渴望以汗水與辛勞保著工作;為免我們擔憂,他更對工作隻字不提。無奈爸爸的努力終究不敵現實的殘酷,這一天還是來臨了……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一言不發,氣氛很凝重。平日吃飯狼吞虎嚥的爸爸,今天好像沒甚麼胃口,夾菜的時候總是把菜餚掉在桌上;媽媽也吃得很少;至於平日滔滔不絕的我也閉上了嘴巴——全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吃過晚飯,爸爸離開飯桌,蹣跚地走向房間。

「爸爸!」我叫住他。他緩緩地轉身,愣愣地望著我。

「那個……你……你是不是……」接下來的幾個字,我實在難以啟齒。

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從齒縫中艱難地吐出五個字——

「對。我……我失業了……」他的眼眶頓時紅了。

我和媽媽面面相覷,雖然留意新聞的我們早料到他有機會失業,但是我們的心中還是不禁有點失落﹑迷惘。爸爸失業了,我們要怎麼辦呢?

************

爸爸失業後,首要任務便是發求職信。他一向熱愛自己的行業,但為了生計,他不得不尋找其他類型的工作。發信後,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等待。

只可惜找工作方面一直沒有回音。因此,每天我放學回家,都能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爸爸。他一頭烏黑的頭髮漸漸因為苦惱而褪色,臉上更添了皺紋,眼睛總是惘然地盯著窗外。

可是,每當我問他為什麼不放棄,他總是堅定地回答:「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為了這美好的家,我一定會堅持到底。」然後他會給我一個笑容。

雖然這個笑容有點牽強,但它所蘊含的意志和決心,卻令我十分感動。

爸爸失業後,我最擔心的就是要節衣縮食地生活。出乎意料之外,我的生活幾乎沒有改變。我如常地上不同的興趣班﹑享用美味的晚飯﹑零用錢也「一成不變」。反之,平日以購物為樂的媽媽,在爸爸失業後沒有添過新衣裳,也不像平日般與友人上茶樓﹑看電影﹑逛街,還推辭了幾名友人的約會;爸爸則整天待在家中,退出了高爾夫球的課程,每天亦只吃即食麵﹑三文治——父母親為了不影響我的生活,便節衣縮食,更放棄了娛樂。

最近,爸爸與媽媽固然有很多煩惱,但他們在我面前總是強顏歡笑,因為他們不希望我擔憂﹑苦惱!

我感受著父母對我由衷的愛,心中默許:從今天起,我一定要力爭上游,在快將來臨的考試中取得佳績;我亦會關懷他們,多為他們帶來歡樂;當然,我也會節儉些,不花費在非必需品上……

正當我下定決心要重建家庭生活時,爸爸興奮地對我說,他剛接到早前他發求職信的一間小公司的來電,邀請他星期四去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