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來得太突然。
消息呢, 我是前幾天才收到的, 可是決定看來是早在一年多前已經訂下了。而且傑明還不是自己跟我說的呢, 是他母親告訴我的, 他要到澳洲去了。他們不喜歡香港的教育制度, 限制了傑明很多方面的發展, 他們說。把傑明送到澳洲留學, 能增強傑明的自理能力, 讓他開闊一點眼界, 年輕人總要認識世上的酸甜苦辣那樣的東西。我都沒聽進腦袋裡, 心中只在摸索為何傑明沒有告訴我他要離開香港了。
傑明跟我向來是好朋友。他不是爸媽叮囑我要交的那種有質數的, 品學兼優的益友; 我們只是情投意合, 有著多項共同喜好的朋友罷了。但我發現, 這種朋友比爸媽想我交的益友是更難找的。這應該就是「知音難尋」吧。我的朋友不多, 傑明也是, 分組的功課我們每次都在同一組的, 我們經常約對方到自己的家, 一起玩電玩至凌晨, 還在對方家中過夜。我甚至連他的一下呼吸, 一下心跳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這也應該把我和傑明的友誼說得很明白了。看在我們感情的要好, 他沒理由不在離港前告知我。
現在已經開始放暑假, 傑明還有兩星期就要離港, 我們的分別也就步步逼近。他的航班在兩星期後的星期四便起飛。我至少想在當天目送他離開, 可是碰巧那天是一個安排好的家庭聚會, 爸媽是沒可能批准我去的。即使他們真的准許, 我也會為不出席家庭聚會而對不起自己。我於是跟他約了早兩天在他家裡送別。
「嗨。」他把房門打開。他的桌面明顯清空了 ---- 重要的物件, 如他的電腦, 他的那些文件夾, 還有幾個相框和裡面的照片, 都已經不見。我又見一袋袋裝滿衣衫和服裝的塑膠袋整齊地待在一角。他仍是十分歡迎我, 只是平常開朗的神情變得有點無精打采了。我們如常地一起吃午飯, 一起玩喜歡的電玩, 對他要離港的事絕口不提。我不知道他為甚麼不告訴我他要走。或許他有他的原因, 如果是不方便說的話我也覺得無謂問了, 但這疑惑憋在心中總覺得有點不好受。
下半天也過去了。我倆上街找了一間茶餐廳就吃起晚飯來。飯桌上交談不斷, 我們從遊戲中的事到生活上的事無一不談, 談了多久我也不記得了。總之, 這種甚麼都能跟你談的朋友, 我相信除了傑明外, 要找到另一個實在是太難了。
吃完晚飯後, 我們回到他家。他家裡有一張三摺床褥, 靠著他睡房的牆站著。每逢有客人到他家過夜時, 他都會把它拉出來讓客人睡, 而我知道, 唯一睡過這張床褥的人就只有我而已。現在牆上卻沒有床褥的蹤影。只見他從行李箱中拿出了一個膠袋, 再從袋中拉出了床褥。我知道他在澳洲已經訂了傢俬, 他卻還要把床褥帶到澳洲? 我疑惑地想問他為甚麼, 但立刻意識到那無非是給當地交到的朋友睡的。也就是說, 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會像以前那麼重要了。想到這裡, 我的心裡有點不是味兒。
我們都睡了。我心中突然掙扎起來, 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我能跟他面對面說話了。我很想知道他為甚麼沒有早點告訴我他要走, 至少讓我有一點心理準備, 或許我會更常把他約出來呢。質疑一番後, 我還是說出口了。
「我覺得很奇怪。」他說。「怎麼說呢......就是直覺上不對吧。我知道我是應該告訴你的, 但我從來都準備不了自己去說出來。我不知道你的反應會怎樣。你會替我到澳洲而開心? 還是你會不捨?」聽完, 我還是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明天一大早, 我就回到自己的家了。那就是我們的道別。沒了傑明, 我實在不知道我的生活會變成怎樣 ---- 我沒有學校分組課業的搭檔, 沒有玩伴...... 這麼多問題, 我都想不到該怎麼解決, 只願把它們拋諸腦後, 永遠不用解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