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整個世界中，只有那麼一道身影站在路中心，搖曳着。

踏出醫院，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感受着體內每一顆細胞的氣體交換，緩緩地，一口濁氣吐出，頓時舒爽起來。唯有眼前的黑霧，冰冷、污濁、壓抑，為所有事物蓋上一層陰霾。即使可以出院了，我也必須認清事實──我，再也看不見了。

只感到一隻手臂從後搭上我的肩膀，心中兀地一驚，是誰？心中一時閃過無數念頭。直到哥哥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才得以把高高懸着的心放下來，心中淌過一絲暖意。「怎樣了，還習慣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似是怕觸動我的痛處。我盡量保持聲線不顫抖：「沒什麼，反正……」反正我也該習慣自己一個人了。一時間，大家都默然無語。

尷尬之中，肩上的手臂默默地放鬆，然後移開，頃刻，熟悉的溫度蕩然無存。巨大的落差使我彷彿要窒息。果然……我已經成為累贅了嗎？黯然神傷之際，一支手卻繞過我的手臂，五指撐開，蓋上我的手背，把我的手掌牢牢地握住。粗糙、厚實、溫暖，覆上我的手臂，也包住了我的心。下意識地，我反握過去，抓住那厚實的手掌。

「回家吧！別擔心，有我在！」

「嗯。」我低聲回答，聲音中，終於帶上一點溫度。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享受着此刻的寧靜。雖然，我依然看不到，但我的心中，卻清晰地看到他，他，就在我的旁邊，攙扶着我前行。那冰封的內心，裂開了一道縫隙，陽光滲進裂縫，一點一滴地化開。

「小心，我們到家了。」哥哥領着我走進家門。憑著多年來的熟悉，我摸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到床上，感受着那熟悉的氣息，對於一個看不見的人而言，恐怕沒有什麼比這，更有安全感了。我環「顧」四周，腦海中，一筆一畫，勾勒出房間的樣子，書桌，椅子，窗台，甚至文具、桌上燈的位置，都呈現在我腦中。估摸着，我嘗試伸手摸去一個地方，印象中，那裡擺放着我的文具。果然，我摸到一件盒狀的東西，往熟悉的位置摸去，一拉，把文具倒上桌子，逐枝拿起，再放下。

一種難以言明的奇怪感覺湧上心頭，彷彿，與以往的生活一般無異。原來，即使我的眼睛看不見，但，仍然能夠照顧到自己的生活基本。雖然，剛才所反映的，只是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足夠了，足夠我給自己一個理由，說服自己重新面對生活。

反正，我也得習慣自己一個人，那麼何不，活出自己的快樂來？

「妹妹，出來吃飯了，爸媽準備了妳愛吃的菜。」

「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