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血是這樣的鮮紅。

從林嵐那略微擴散的瞳孔裏可以看出來，流露出一丁點的慌張，只是一丁點。

看到那張極度認真的臉，俊美的面龐，白皙的脖頸，血紅色淨透的瞳孔，這一切讓人著迷，讓人窒息的美。但鴉的身體上血的味道不斷侵蝕林嵐，鴉血紅色的眸暗了下來，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人只會逐漸侵害動物。就好像你們看到的這具身體一樣，一點一點被黑暗及血侵蝕著。你們都把他們殺掉了，剝奪了他們生存的權利。相對的，如果把豬、牛、雞……換成是人的話，你們每個都是殺人犯，而且還在殺人後把屍體吃下去，還在津津有味的讚歎…… 」鴉用手支起頭，修長的手指穿過髮絲。

「…我再重覆一次『人類』為這個世界付出過甚麼? 為甚麽世界上的一切也屬於人?要在黎明來到的時刻回答我。」

鴉一個轉身，身體上的幻象消失了，換成黑色的長衫。

鐮刀一樣的月牙被烏雲遮擋，只露出尖尖的一角，清風陣陣，吹動著樹木沙沙作響。昏暗的月光下，看著鴉絕決離去的背影，陸悠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一陣風掠過，樹上的枝葉作響，暗淡的月色下，陸悠及林嵐就這麼面面相覷地僵持著，氣氛如欲斷的琴弦般的緊繃。最終，少女打破眼前的局勢，激憤地呵斥著：「別在這里發呆!快想點辦法吧!」

「那你有什么辦法。」林嵐冷冷的把問題轉移給少女。

「人類？世界？人類？世界？…」陸悠的口中碎碎念。

--------我是地方的分隔線-----

「最後的人類，你們在上一次的輪回受到的折磨，本以為能夠在今世補償給你們。只怪今世的人如此自私，對其他動物進行那麼多殘害。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 　

「鴉，要是他們答不出來呢?」白髮的人坐在樹上，單腳垂下雙手環胸的姿態很是輕挑。　

「狼，別小看他們。」鴉回答道。白髮的人從樹上躍下變成一隻白狼:「你自己其實也偏袒『人類』對吧？」狼碧藍色的眼睛清亮又平和，這讓鴉的心頭有了一種莫名的悸動。

--------我是地方的分隔線-----

「正常吃什麼也是屬於大自然中的正常食物鏈，不是嗎?」

「嗯。」

「人類也是動物，不是嗎?」

「嗯。」

「那…」

「夠了。」林嵐的手掩上陸悠正要發聲的嘴唇。「再說下去的話，很浪費時間。」林嵐抬頭嗅到雨的味道。

陸悠移開林嵐的手，喊：「那你有什麼辦法！」

「隨便找隻動物問好了。」

「什麼？」

「動物的事，直接向動物打聽才是最快的。」

「現在是什麼時間？哪里找…」

「我一個人去，你留在這裏等。」林嵐擺出一副鬱悶的表情。

「什麼! 那幅嫌我麻煩的樣子!」

二人身邊擦過的事物不斷交替變換著，風的聲音，樹的聲音，夜的聲音都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刺激著耳膜，可一個恍惚，卻又似靜音了。陸悠彷彿聽到一把聲音而停下步伐。

「愚者，你要是不想走的，就留在這裏等。」

陸悠一咬牙望向林嵐，「誰說我不想走的！還有，」陸悠向林嵐逼近兩步，「誰讓你叫我愚者了？我叫悠！陸悠！」她想靠過去，卻發現雙腳被什麼絆住了。

「你怎樣…唔…」一種無形的力量將林嵐固定在原點。任憑心中怎樣掙扎，卻無能為力。無法向前，也無法離去。

「啊…!現在究竟發…生什麼事?」

「你們不是要向『我』打聽嗎?」

林嵐及陸悠詫異的看著眼前生物，全身都是白色的，只有頭和腳呈淺象牙色。要是在大雪中這無疑是最完美的保護色。

「是…白狼?」

「你們想知道什麼? 」

「人與動物到底有什麼不同？人類也是動物不是嗎?」

「世界上如果一個國家和一個國家不和諧相處， 那麼世界永無寧日。在這個社會上， 如果人與人不和諧相處，那麼社會治安就會受到影響。自然界中，如果人與動物不和諧相處，那麼受傷害的是誰?」白狼一步步靠過去。

「是人類，也是動物。」

「沒錯了，是人類，也是動物！世界從來就沒有專屬的領主。從一開始就是動物，現在也是動物。但…」陸悠閉著眼睛，思考著緣由。

林嵐握緊拳頭，低下頭接話:「…但人類所做的並不只是這樣，人類為了動物的皮毛，為了虎骨熊膽，我們不僅肆無忌憚地屠殺動物，屠殺之前，人們還無所顧忌地虐待它們。為了讓它們長得快，人們給它們吃這樣那樣的激素，導致它們的基因發生變異。為了節省成本，人們把它們圈在狹窄污濁的牢籠裏，讓它們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心仿佛被刀割一樣疼痛。

陸悠對上林嵐臉的那一刻，陸悠愣住了。悲傷，悲苦，悲痛…那是一張無法用詞語形容的面容，頭上淩亂的秀髮遮住了林嵐的半邊臉，眼眸此時卻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痛苦的臉上充滿了絕望…

陸悠突然醒覺:「但人會考慮邏輯性很強的問題，可是動物不會；人會利用感情達到某種目的，可是動物不會； 人會不懈努力打拼做人上人，可是動物不會；人會創造和發明生存必需品，可是動物不會。所以人類才可以站在世界上。」陸悠她的眼神是何等的自信，脫俗。林嵐則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正看著陸悠。

白狼正打算掉頭離去，發現黑色的羽毛落在大地裏，那樣明顯的黑，那樣鮮明的存在。

「鴉。」 不知過了多久，鴉從那婆娑樹影中堪堪走出，來到月華的籠罩下，表情是略微的哀傷，但眸子卻如水洗般溫潤。口唇翕動著。話語從他菲薄優雅的嘴唇中一個音一個音地綻放出來。其餘的，前後的，都融化在微涼的夜裏。

他說:「人類，時間到了。」

「人類為這個世界付出了許許多多的時間。為這個世界改變，使世界變得更好。

世界上有人類，有動物。鷹擊長空，魚翔淺底，百花吐豔，萬木爭榮。互相緊扣，才會有世界。」陸悠如此回答。

「在世界上除了有人類，有動物，還有『天』的存在。『天』是會一絲不茍監管著人類，一方面監管著動物，要是任何一方破壞了平衡『天』是會給予的懲罰。」

「我們要對抗的是『天』?」林嵐說道。

「那…我們答對了？」陸悠瞪大雪亮的雙眸，好明顯期待著鴉的答案。

鴉仰視著他們，帶著含蓄蘊藉的淺笑。然後，他動了動嘴。雖然沒聽到聲音，但他卻懂得那唇形。 分明是——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美麗，如此殘酷。 」

雨漸漸停了，月光撥開烏雲，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將他們那纖細修長的身姿映射在地上。

鳥兒都還沒有發出第一聲啼叫，大地上的蔓籐，環繞四周的大樹慢慢化為泡沫。重新編織的樓房，椅上的小姐，行人路上的先生，草地上的孩童，一隻又一隻的動物變回人類。

「小悠…?」短髮少女再次在陸悠的身邊。陸悠上前抱緊少女，再次重逢少女哭了出來「玲！妳沒事就好了！」林嵐看了看四周的回復平和街道，心裏的不安慢慢平復下來。

「世間萬物看似喧囂紛亂，其實是有規則的。現代人對動物的冷漠與殘忍，導致了人與動物的關係緊張。如果還不拋棄人類中心主義，不學會尊重動物、憐惜動物，我給予的懲罰就再次由人類承受。」黑色的大鳥拍一拍帶有濕氣羽翼向著天邊最後一片烏雲飛翔。

黑色的羽毛落在林嵐的手心裏，一根根，那樣明顯的存在，就好象一個生命體。

「鴉…就是『天』嗎？」命運便是這樣的無情，『天』?」林嵐和陸悠就這樣在各自的道路上前進著，不曾回頭，即使不知道這兩條道路，是否還有再交彙的那一天?

僅僅是相隔一段時間，便仿佛相隔一個世界。陽光似乎更加明媚了。微熏的風吹來，漫溢天際的花瓣在氣流中盤轉。

為甚麽人要與動物相殘?

人為何物?

動物為何物?

世界為何物?

生死又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