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不可以就這樣走出去......」「你管我甚麼!」倫皓撐著病牀,強行想站起,雙腿卻一動不動地摔下,旁邊的護士十分緊張,倫皓卻一手就把她的手甩開,繼續撐著病牀旁的櫃子要站起,「別白花氣力了,」護士說,這種人她想必見得多,望著櫃子上整齊的杯子等東西又被掃跌,偌大的病房中其他的病人轉過頭望著他。「妳閉嘴!」倫皓全身倚到牆壁上,手臂累得不停發抖。護士上前,抓住他,「放開我......」護士一下子把他扳回牀上,「你不能再用你雙腳走路了!明白了?」雷倫皓不停掙扎著想甩開護士的手,他很憤怒,護士也只能盡力按著他,倫皓卻慢慢地漏出淚水。
倫皓坐在輪椅上,目無表情,呆滯地由他的母親推出醫院,「倫皓,你沒事吧?」「沒事。」但卻連頭也不回。當然了他的父親像往常一樣因公事而沒有來,旁邊還有他的一個好友柏堯,一言不發,偷偷把一張小字條塞到他手裏。「九點,照舊。」倫皓看了,咧出小小的一點微笑。「兒子,我知道你不開心,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答應我,」倫皓幽靜地望著前方的馬路,「千萬不要去做傻事,好不好?」靜靜地,他沒作出反應。「好不好,倫皓?」「那為甚麼爸爸沒有來?」倫皓望著母親,平靜中爆發著憤怒。母親開不了口,眼內卻是一絲的憐憫。
銅鑼灣的海傍一如以往般,寧靜地躺在光影下。倫皓吃力地把輪椅推到一張熟悉的長椅上,上面有一個熟悉的人坐著。柏堯笑了,拋出一支啤酒到倫皓手中,「謝謝你,」倫皓也笑了,很感激。「學校有甚麼事嗎?」「不說你也不知,那個徐嬸嬸剪了個新髮形!」「真的假的!......」兩人一直在聊,由欖球聊到學校,聊到身邊人身邊事,酒一樽一樽地灌,像平日一樣,「一個人就一個人,還有你!哈哈!」
「阿皓......別想太多了......」倫皓已微微醉了,仰天大笑,「管他的!哈哈!嘻嘻哈哈!」柏堯撐起身把手搭到阿皓肩上,「你......真的沒事?」倫皓擺擺手,笑瞇瞇的,「這一杯......敬......我能出院!哈哈哈!」又過了半個小時,兩人躺在椅上享受夢幻般的輕飄飄。
柏堯答應了倫皓母親會看好他,此時他努力保持清醒,卻望見倫皓在哭,「阿皓......阿皓!甚麼事?」倫皓一味靜靜地哭,他身子無力地躺在輪椅上,一點也不酒醉,眼神從未如此清醒。「我想站起來......我想跑......我是欖球員!」倫皓的身子不止地抽搐,「別想了......別想了......」柏堯和他肩搭肩,倫皓望著自己的雙腿,「嘭」的一聲,倫皓打碎了啤酒樽,在手臂上就是一劃。
倫皓勒緊了牙筋,柏堯沒阻止,扼住了嘴唇,淚在眼眸內打滾,血湧出來,倫皓從中獲得了一種解脫般的快感,他又劃了一下,這次血不再凝固,不止地、急急地撤滿一身一地,「阿皓!阿皓!」柏堯知道這次出事了,倫皓剛剛就在他眼前自殺了。「救命!找人來幫忙!快撥......」
倫皓睜開眼,眼前一片祥和的白色,旁邊是躺在櫃子睡著了的媽媽,不遠還有柏堯坐著睡了。倫皓不自然地動了,柏堯立刻跳起身,原來他沒睡,自己身上綁了一圈一圈的束縛服。他走到倫皓面前,見到他醒了,鐵青著面喊,「醫生!」
「謝謝你醫生。」原來爸爸也來了,耳邊一片模糊的唾罵,「你知道你在做甚麼......」「以後你還要繼續我的事業......」「你知道我有多擔......」最後醫生要其他人出去給倫皓休息,又說了兩句,關心他的人慢慢離開病房,剩下柏堯,醫生望著他,他舉起手,狠狠地摑了倫皓一巴掌。倫皓偏過頭,瞪著這好友。醫生想阻止,柏堯卻擺了擺手。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擔心你!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自私!」「關你甚麼事。」倫皓眼睛裏面沒有一點色彩,「我是你兄弟!」
此時,四周連病房靜靜地聆聽著他們。
「你經常說你爸爸不管你,不顧你感受,你看!為了你,他願意拋下所有的工作!為了你,你身旁每一個人都開始關心你!每個人都在你身後支持著你,但你看你現在!比垃圾還沒用!」自己卻越罵越心軟,倫皓的眼慢慢地變紅,「別再扮作甚麼也不關心,答應我......」柏堯把倫皓的臉握住,他也在勒住他的眼淚,「別再做傻事......好不好......」倫皓沒作聲,不斷地淌淚,「不要......再說了......」柏堯也哭了,為了他的手足。
「打欖球,靠這裏,知道嗎?」倫皓推著輪椅,頭髮泛灰,教導著小伙子們,一邊指著胸口,又一次,他來到了球場,身份已是教練。望著支持他的港隊球員--對他就是這樣的教練--怎有可能?或許這個世界永遠沒有人造的障礙,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