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為什麼在這？」我微微張開嘴巴，喉嚨乾澀，輕聲問。我們雙目對視，他漆黑的瞳仁有如萬丈深淵中的冰池，恨不得讓人馬上凍結當場。他冷漠的神情，叫我猜不透他現時的心情，到底是憤怒或是嫌棄。這短暫的沉默中，那名為恐懼的毒隨著血液竄流全身。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著眼前這個惡魔。卻聽見他的聲音穿過雷雨的聲響，進入我的耳朵，敲打我的耳膜。「起來。」父親的語氣平淡，字句間都強勢得不容駁斥，我聽起來只有漠不關心。面對父親的命令，我無法反抗，只能服從。我一手撐著地，站了起來。渾身都濕透，髮梢也在滴水，手和腿又髒又濕。我狼狽的樣子在他面前盡顯無遺，逃學被抓到這件事更是叫我羞愧難當。

父親在這時說「回學校上課。」剎那間，腦海中之前所有痛苦的事情都在此時紛沓而至。心中思緒千萬，我即將要回到那個巨籠，回到那早已厭倦無比的課堂，回到那總被罵的地獄。看那早已長成參天大樹的「逃學種子」，樹上的每一片葉，都雕琢出那人間煉獄的景況，描繪出老師的責罵與不期望，更刻劃出父母質疑與忽視的模樣。

他的一句話，更集結了以往所有的傷痛。這些都成了我此刻崩潰的引信，壓抑許久的痛苦，經歷長久的時間並沒有沉澱或消化，反倒像是重新蘇醒。我抬頭，對上父親居高臨下的眼神，腦海裏浮現的是他嚴厲而空洞的指責。

我硬着頭皮，用意志力撬開口，開始訴說着一切。由一開始小聲解釋着自己的行為，到後來，不知哪來的底氣，聲線越來越大。強烈的情緒變化，使得淚線蠢動。我歇斯底里的哭喊著所有，訴說着一直以來的心路歷程。這一次，是這麼久以來，我親手剖開身體，訴說深埋已久的心事。我的傷口潰爛化膿，猙獰可怖。現在，我卻對著父親，用雙手扯開那早已腐爛的傷口，攤開在他面前。

待我停口，父親卻甚麼都沒說。只是用沉默來回應我聲淚俱下，洩憤式的哭訴。耳邊只剩下雷鳴與雨打落在傘上的聲音。除此，我感受到路上陌生人的各種目光，打量著我們。而我只直視著眼前的人，淚水的背後，朦朧間再無憤恨，只剩下哀怨。

我低聲啜泣，父親面無表情，似乎對我所說的話都無動於衷。我與父親面對面站著，僅一步之遙，卻彷如天際之遠。但在下個瞬間，父親蹲下，臉上罕有的掛上微笑，格外的慈祥，眼神中卻帶有愧疚。他伸手摸摸我的頭，輕聲說：「對不起。」

後來，父親帶我回家，替我向學校請了假。那天，我與父親說了很多話，將一直積存下來的心事清空。更聊了許多日後的打算。這次逃學，成為了我向父親敝開心扉的契機。從此以後，我和父親的相處融洽很多。同時，我亦因此成長了許多，明白了逃避無法解決問題，學會以正確的態度正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