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的蝸牛,都和我一樣。
「牛生」中最大的負擔便是自己的房子,一生營營役役,東奔西走,無不一秒不是背負著這小小的蝸居。
它,很沉重。
也許在那些人類眼中,我們是很微不足道的,甚至有煮掉我們的念頭。但蝸牛卻很自豪,我們蝸居雖小,然而,我們一步一步向著前面的目標走,從不會向後走。人類又認為,我們很脆弱,不堪一擊,但我們還有堅硬的外殼,作為尊嚴和死亡的最後防守,不會無條件投降。
這一切引以自豪的,都是我們的蝸居。
「爸爸,您看﹗這是一隻蝸牛的心聲,牠們很堅強啊﹗快看看。」六歲的女兒雀躍地說。
有人把狹窄的居所比喻作蝸居,其實也真貼切。在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有多少人為了有一個安定的居所而營營役役﹖我抱著女兒在想。
由蝸牛的蝸居轉移到二百呎的蝸居。
我們的蝸居只容下一張床﹑一張小得可憐的飯桌還有要轉身也轉不了的廚房浴室。
就是這樣而已。自豪﹖這樣的居所,連邀請朋友到家作客的勇氣也沒有,何來自豪﹖
夏天的時候,由於全屋子只有一個窗,但卻剛好向西,便是所謂的「西斜」,女兒放學回家做功課時,想到要為我節省電費,便利用夏天日照時間長的特性,坐在窗邊,太熱便開著那風扇,滿頭大汗地做功課。
功課做好後,她便洗澡。浴室實在小得過份,只有數個階磚的空間,女兒和太太有好幾次在浴室跌倒。
冬天時,煤氣爐日久失修,洗澡時的暖水會突然變成冷水,彷如由熱帶地區瞬間轉移到北極般。
還有些不分季節的,例如牆壁滲水﹑電燈常常短路﹑石灰剝落……
這都是太太跟每晚都工作至深夜才回家的我說的。
這一天,是公眾假期。
聽見太太跟我說的問題,我決定到地產公司投訴。
豈料我竟得到這樣的回復:
「先生,你當初既然選擇租住唐樓,這些問題都是意料中事。你若不滿意,大可馬上搬走的。」
唉,怎麼一個安穩的居所這樣難求﹖搬走﹖可以的話,誰不願意。只是,我沒有能力。
有人說,要自置一所居所,要不吃﹑不購物消費十多年,由結婚到女兒現在六歲,一共八年了,一直我們都不揮霍﹑不浪費,卻只是儲得距離夢想還有一大段差額的數字。
沒意思。
黃昏。
我一個人,呆在窗邊。
日落的殘金加重了內心的憂傷,看著附近正在施工興建的樓盤,更添我的唏噓。
這夜,我難以入睡。
太太和女兒早已進入夢鄉,只得我,在胡思亂想。
這刻,樓上的住戶忽然猛力撞了地板一下,然後天花板的石灰粉便紛紛落下,就像飄雪飛粉般。
接著再有兩次的撞擊,天花有一塊巨大的混凝土塊剝落,打中了太太和女兒的頭,我親眼目睹她們被擊得頭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