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時了。街上下著微微細雨,沿著大道一直走半小時,便到我家。
彌敦道,九龍的主要幹道之一,貫穿著油尖旺區,也連起了新與舊。
日間巴士源源不絕地駛入彌敦道,加上兩旁成千上萬的行人,令這條路與眾不同。天黑了,路上的廣告招牌更掛滿了路的上空。冰室的招牌,要被拆下來了,不錯,舊區老店要結業了。
冰室座落於太子,自我有記憶以來,每星期外公必定會帶我到冰室吃「丁一丁」、喝「凍0茶」。我家在油麻地,我也在油麻地上小學,記得曾問外公為何要走半小時到太子光顧冰室,外公當時只答了一句「因為好吃」。冰室老闆人很好,每次外公拖著我的手踏進冰室,他都會問道「功課做得好嗎」,然後為我在麵中加一隻太陽蛋,以示獎勵。
六年的小學過去了。我被派到何文田區的學校,再沒有像以前般到冰室去。外公再叫我陪他到冰室,我也只當個「低頭族」,埋頭埋腦地玩著手上的手提電話,冰室老闆大概知道我不想交談,沒有再問「功課做得好嗎」,但依舊為我添了一隻太陽蛋。
直至幾天前,外公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要帶我到冰室去,我滿腦子都只是推辭的藉口。正在我想究竟要說那一個借口的時候,外公卻說「這是最後一次了。」我那剎那完全不懂反應,外公說了個時間就掛線了。
冰室要結業了。昨天放學後,我主動拖著外公的手,踏進了冰室。冰室老闆走了過來,外公點過餐後,我便說了一聲「我的功課做得很好」。老闆聽後,跟我外公說「你孫女長大了」。後來我趕著去補習班,便留下了外公繼續跟老闆談天,先行離開。
冰室要結業了。整晚,我的腦海只是剩下冰室的影像。回想起小學時光顧的情景,冰室的「丁一丁」,淚水一滴一滴從眼角滴下來。
冰室要結業了。今天晚上,在結業前的最後一晚,我再次走進冰室,吃過最後一碗「丁一丁」、喝過最後一杯「凍0茶」,也跟老闆和冰室合照了幾幅。從老闆口中才知道外公年輕時住在太子,與他是鄰居,後來外公搬來跟我一起住,所以每星期也會到冰室「聚舊」。
過了今個晚上,冰室成為回憶,也從彌敦道上永久消失。從冰室作起點,走一個小時便到尖沙咀––一個截然不同的摩登世界。也許,過了今個晚上,舊區老店結業了,換上的可能是咖啡店、快餐店。然而,只有失去,才能使人珍惜。失去以後,我們可以做的,只是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個失去香港特色的香港,一個毫無人情味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