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撥開人群,看見一心正用雙手壓制着一位女同學,從女同學那象徵着權力的風紀隊長臂章可知,她就是高材生陸閔姿。 閔姿的眼睛紅得如兔子一般,鮮紅的痕跡在雪白的手臂上漫延,傷痕的紋路跟躺在地上的美術刀如出一轍⋯⋯一定是一心幹的好事!我連忙請圍觀的風紀送閔姿到醫療室,又怒氣沖沖地拉起一心:「到訓導處來!我們需要談談!」
拉開椅子,我面對着一心,坐了下來:「說吧,為什麼打架?」一心一反常態的低下頭,一聲不吭。一股火焰從胃部開始往上湧,臉上虛偽的面具熔化,我露出了噴火龍的真身:「吼!夠了!你的父母必須來一趟!」訓導處的門被推開,之前那個紅眼晴女同學探頭進來:「李老師,不是這樣的,剛才一心是在阻止閔姿隊長輕生!」「夠了!」一心驀然站起來,口袋裏掉下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印着「表揚狀」三個字。 我強壓下心中熊熊燃燒的好奇,佯裝冷靜地跟一心說:「你先回教室上課,放學後再來見我。」
待她走遠後,我重新掛上和藹可親的面具,向女同學招手:「坐下吧。」 我彎腰撿起表揚狀,小心翼翼地打開,「年度總成績第1名:張一心」即使紙張褪色,字跡仍清晰可見。我抬起頭,微笑着問女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女同學唯唯諾諾的回答:「我叫張一晴,是一心的姐姐。」我沒有感到驚訝,這都在我的意料之內—若不是親屬,誰會特地為一個壞學生辯解呢。我掦了掦手上的表掦狀:「我不否認一心真的很聰明,但一個在上課時肆無忌憚地找周公切磋棋技的學生還是不可能得到的,你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怎麼得到的嗎?」一晴瞄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說了:
「我們的爸媽都是那種望女成鳳的父母,所以我們從小就被要求文武雙全。 不同於我,一心生來聰明絕頂,所以爸媽對她寄予厚望,也對她格外嚴厲,只要在考試裏拿不到滿分,就會被父親以嚴刑處罰。 所以對當時的一心來說,拿這種表揚狀其實是跟呼吸一樣平常的事。」「嗯。」心中的謎團一個接一個的解開,我對張一心這個人越來越感興趣:「那,為什麼她會變成現在這樣?」一晴深深地吸氣,又重重地將吐出,好像要把心中的鬱悶都呼出似的:
「我記得在某年的夏天,一心在自己的房間內複習,我意外發現了她的手臂上有着粗幼不一的疤痕,依紋路來推斷該是由美術刀造成的。 也許是發現了我訝異的表情,一心掩住我的嘴,故意壓低聲音解釋:「姐,不要說出去,拜託!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減壓方法了,我,我再也不會這麼做了!」她當時哭喪著臉,我心一軟就答應了她。」說到這裏,一晴頓了頓:「她今天看見閔姿時該是想起以前的自己吧。」她的眼眶裏有透明的液體在打滾,我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她點點頭,又繼續說那個悲慘的故事:
「在那次之後,一心便變得沉默寡言。又過了三年,某天她突然跟爸媽說不想再讀名牌中學,也希望能停止所有的課外訓練班。爸媽拒絕了,而且一如既往地對她進行打罵,可是一心沒有如往常一樣地道歉求饒,只是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們。 我很清楚記得一心當時說了一句話:「這是我的人生,我的前途,所以,要怎麼走,要走向那裏,由我來決定。」從那天起,一心不再拼命地學習,唸書,她開始和其他同學一起玩樂,還會通宵達旦地玩電子遊戲。於是,久而久之,她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或許,這才是對她來說最好的生活方式吧。」「好的,謝謝,你可以回教室了。」一晴微微欠身,便轉身離開。
內心被一塊鉛拉着住下沉,我的心情異常沉重。
作為一名老師,我該把一心捉來,用那些煩膩的大道理來勸她重新努力讀書;但作為她的同路人---對,我也曾經是這種可悲的天之驕女,我很佩服她勇於反抗強權,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精神。
我隨手拈來一枝筆,撕下閃電形便條紙,娟秀的字體在紙上起舞:[人生就是一杯冰淇淋,口味,配料都只能由你來決定。但,如果某天,你感到迷茫,歡迎你來找我,我會盡所能幫你的。]我把便條紙貼在表揚狀上,打算放學後交給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