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張沙發,灰白色的肌膚上,留着不少磨損的跡象。不經不覺已經在這戶家生活了十多年,當中蘊藏了多年的歡樂。我仰視着掛在牆上時鐘裏的時針徐徐移動,時光倒流到那段記憶珽駁的歲月。

記憶中的我初時被棄置到深水埗舊區。看見旁邊的鄰居高談闊論,在好奇心底下,我忍不住想開口攀談,可是卻被它們鄙視的眼光拒絕:「你這張舊沙發!我們外形獨特,不像你這樣的小人平平無奇。離開我們吧,你不屬於我們的一分子!」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這時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只不過是一張舊沙發。我無聲地哭喊着,期望能夠找到適合的家。

後來主人帶我回家。他們一家五口,比較貧窮,人多擁擠,生活困苦。為了兼付兩個孩子的學費以及爺爺的醫療費,除了正職外,父母還需要尋找多份兼職。他們常常早出晚歸,才能勉強付得起這些費用。另外,父母因財政的問題而不斷節省金錢,只想他們的生活環境能夠改善。

雖然在經濟方面遇到了困難,但他們相處非常融洽。那兩位年幼細小的孩子每星期都會抹走我身上的灰塵。孩子們分工合作,分別在不同位置進行清潔。完成工作後,他們不自禁地露出了甜密的笑容。看着他們可愛的笑容,心裡也不知覺地笑了。一有空閒時間,他們一家人便坐在我身上談天說地,欣賞各種電視節目。觀賞的過程中還有不少交流,這已感受到這戶家的溫暖。我陪伴着他們,感覺是他們的一分子。

以前,我以為我的一生就要在這樣歡愉的家庭度過。然而,轉眼間,孩子已長大成人,紛紛出外工作,生活質素比以前提高了。父母也不用再擔心經濟狀況。還記得自從要移民的消息傳出後,有很多親朋戚友都來探望主人,希望能夠見他們最後一面。 隨着時光的變遷,孩子已不再理會我,不再照顧我,不再接受我;而使我體弱多病,使我佈滿皺紋,使我行動不便。

主人走到客廳,準備收拾用品時,看到我靜靜地坐在一旁,以微弱的聲音問道:「兒子,你們還要不要這張沙發?」一股響亮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不要了,那沙發太舊了!」大兒子補充:「那沙發在這裏很多年,已殘破不堪,還是不要吧!」這兩番話彷彿一枝針刺痛了我的心,令一顆顆眼淚不斷地從我的眼睛流出來。他們默默地離開了,我卻獨自在客廳裏靜坐。腦海裏浮現了這首歌:「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