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遊走在城市縱橫交錯的街道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染成一片光怪陸離,照亮最深邃的夜色。
密匝匝的人群熙來攘往,陌生的人與人之間擦身而過,只留下一個無情的餘影,在華燈下拖得很長很長。
我被淹沒在人海中,隨波逐流,身邊的人對我而言只是生命中一個個無關痛癢的過客。我抬頭看進誰的眼眸裡,似曾相悉,但不是你。
寂寞的晚上,喧鬧的都市,我又想起了你。
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在茫茫十三憶人海中,在街角一旁默默地佇足,等待著我,然後露出一個稚氣的笑容,把我的手放進你大衣溫暖的口袋中,用寬闊的肩膀抵擋人群,一步一步走下去,直至永恆。
起碼在那一刻我真的是這麼以為的。
你的存在,就像一盞最燦爛的燈,點亮了我黑暗的人生。
在你出現之前,我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生在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中,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跑路,留下一屁股債。母親為了還債,每天忙忙碌碌,工作不停,做的也只是一些辛苦又卑賤的工作,洗碗掃街拾荒,冬天時把十個指頭都擦破了,仍捱著痛苦繼續,只因手停口停。
忙碌的下場,就是我們的關係越發疏離。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可惜有太多漫長孤獨的夜晚,當我自己一個屈膝遠眺窗外,狹窄得容不下一絲風景,我依然會埋怨、會傷心、會恐懼。我再沒法好好去愛她。
大概在我憑獎學金升上大學的那年,一場小病脆弱地帶走了母親。我還記得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我仔細地打量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再看見她那雙體無完膚的手,或是在死亡這個關卡面前,所有事情都顯得微不足道,我再一次握緊她的手,很冰冷。我流下眼淚。
沒有朋友,連唯一的家人都離開了自己,做著一份僅夠糊口卻無趣至極的工作,每日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吃飯追劇,一成不變。有時我都懷疑自己是否仍在生存,抑或一切只是一齣不斷倒帶的無聊電影。
就是這樣一個灰暗頹廢的人生,在我快支撐不住的時候,你就像黑暗街道轉角後一盞意想不到的街燈,倏然間點亮我的人生。
你讓我明白到被人愛與照顧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縱然做的只是情侶間很稀鬆平常的舉動:在我不開心的時候,說很多冷笑話和做鬼臉來逗我開心;在我疲憊不堪的時候,放好水預備洗澡、替我按摩身體;明明對婆婆媽媽的肥皂劇嗤之以鼻,卻仍然甘之如飴地伴我一起看完一集又一集;在我工作至夜深的時候,睏得不行還是靠在沙發一角等待著我……
諸如此類我形容為細水長流的事,是我一直最渴望的生活,我打早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擁有,可你就毫無保留地給予了我。
生命中最燦爛的瞬間。
然而大抵我只能讓任何事情錯過,留下一個美好的缺憾,抑或終究天意弄人。
意外。交通意外。現實竟然也會出現這樣狗血的情節,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自嘲命運,我的人生也許就是這樣,見怪不怪。
當時,站在手術房外,死命盯著上頭紅色燈誌的我,所有往事頓時間有如走馬燈一一飛閃而過──直至燈滅,醫生搖搖頭,我還未來得及回神。
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
霓虹燈下我拉得很長很長的影子,只是沒有了你的。走著走著,融入在夜色中,一切歸無,又有什麼分別呢﹖
不過只是重回原來的模樣,黑暗再次把我淹沒。
我不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