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晚夜異常漫長,仿佛連那已經關在回憶之籠中的時光也要被沖淡。我戴上小張送的耳機,開著隔音模式,聽著世界最寧靜的剎那,沈醉於心境最吵雜的時刻,我閉上雙目,享受軟綿綿的枕頭濕透後的冰爽快感,仿佛在替我把塌下的防禦塔殘骸清理,把面具縫回。此時,心中所有不甘、不捨、不喜皆像蠟燭一樣被吹掉,為我這天所經歷的起伏拉下了序幕。
「沒有你的生活,我才不要!難道你不會想念我嗎?」五歲的小張停下手中盪的鞦韆毫不猶豫地說。「我們的陀螺大戰還沒決勝負啊!還有九宮格競賽、煮—」「小張!」我握起小張雙手,避免他再豎起更多小手指繼續計算下去。「不如,你趁這段時間趕緊練習,若我回來時你勝過我了,我便跟你說跟專業叔叔們將會教我的踢球技巧,這不是一『走』雙『贏』嗎?」,加上圓鼓鼓的臉蛋陪襯,得意洋洋的我看起來更突顯出獨有的天真爛漫。突然,小張舉起了雙手,「啊!」「嘻!你的臉蛋無論何時也那麼有肉質!」「你......你,我說不到話!」還沒反應過來的我含含糊糊地說著。小張放手之際,我的臉蛋頓時上下擺動了數下。「你這次在讓我賽,那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你的挑戰書我領了!」,我摸著我白裡透紅的臉頰,吐了吐舌頭,說:「看看怎樣!」。還沒能完全浸淫在這場美好的回憶錄裏,稚氣未脫的笑聲卻被毫不留情的鬧鐘聲蓋過了。
不過,沒有你的生活,難道我就會想要嗎?看來有親歷其境,才有資格說出「感同身受」這四隻字呢。我睜開腫腫雙眼,渴求著腦袋所記掛的皆只在這場既遠無飄渺又不切實際的夢。「我出門上學了。」,每一座過山車下坡後只剩平坦軌道,那我每天又該期待寫甚麼?昨晚吹熄的蠟燭似乎找到了一線生機。
…
「咦?兒子你為甚麼還在這裏?你不是早就出門上學了嗎?」媽媽從家門出來,心慌撩亂地說。啊,我的「同路人」已經不在了,我現在愣住在升降機旁等甚麼?我笑了,笑自己習慣成了自然,也笑自己在悲傷刻骨之時只懂得貿然失笑。
「今天我們會教《匠石運斤》的故事,故事講述一個的技術高超,砍土精準的匠石在自己的表演好隊友去世後,得到在皇帝面前表演其才的機會,但他卻說『雖然,臣之質死久矣』。沒有了那位彼此相信的知己作隊友,又怎能表現得出色呢?」老師話語未畢,同學已經議論紛紛,「他根本是浪費著千載難逢的表現身手之機……」「對啊!」「還能獲得皇上賞識......」,吵雜在課室中拼力渲染著,但我卻和他們近在咫尺地分隔兩地。偏偏在我迷茫之際,老天爺就喜歡用這種方法暗諷我。
「關於五子棋校際錦標賽,沒有小張的陪伴,研同學你可以自己參加嗎?」「研!這次足球聯賽你可以補上小張的空位嗎?他常常說你的球技高超,你有興趣的話趁早聯絡我!」。放學之際,我在這條孤獨又熟悉的小道上盡展一頭霧水。在我旁邊刷過的旅遊巴輛,既快如閃電,也帶來陣陣久未停息的寒意,仿佛在告訴我曇花一現的道理,也取笑我為時已晚。我又笑了,腦內總是環繞著《匠石運斤》的故事......咦?
「你有一則新信息。」
「研!我到達加拿大機場了!你知道嗎?昨晚我發夢見了我和你年幼之時呢!具體就不多說,因為我實在太幼稚了。對了,下面這個九宮格是我在飛機上想到的,若你真的破解得到,我就在加拿大用廣東話點餐,直到店員明白為止!拍片為證,吸引吧?對了,今晚要視像通話嗎?我還沒有適應時差,記得把握這機會喔!」
此訊息猶如一日三秋,不論是等待,還是看待。小張的話語化成了那股刻在心中卻獨一無二的力量。倘若小張沒有離開,我根本不用選擇去頂替他的地位,也不用接觸這麼多苦惱愧疚。但果真如此,我便依舊會是那個書呆子,傻傻地接受「懷才不遇」的勾纏,憧憬著曾經。故事的高潮的確最能觸動人心,但結局依然能帶出出人意表的縣念,我怎可以留戀高潮之位而停滯不前?小張這次一走,大概打開了令我醒悟的鎖。我笑了,卻遮蓋不住茅塞頓開的愉快。
「已傳達:沒有你的生活,我才不會那麼容易氣餒!還有,你的挑戰書,我領了。」
儘管嘗試依樣葫蘆地學習幼時的回答,沒有那份天真無邪,總是顯出突兀。至於挑戰書的具體意義,我們心中自有靈犀相應;至於拒絕小張視像通話邀請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心中有一個任性的疑問吧。俗話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究竟緣份讓我們真正碰面時,會是前者,還是後者呢?無論如何,我相信在生活中的搏盡無悔,便是是對我們對彼此拭目以待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