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雷聲震耳欲聾,彷彿把整個大地拔起了。 這可不是大自然的吼叫。外面反而陽光普照,風和日麗,只是蓋上了一層灰濛濛的煙幕。
「轟隆──」
這就是凡爾登的交響樂。
「快,快,把信鴿送出去!動作快,動作快!」
它是我們最後一隻鴿子了。它是我們最後的補給品。冒著兵火,我送了他最後一程,因他是我心愛的寵物,是兄弟。
忽然,一股刺痛穿過我的腦袋。我眼前只見一道白光,又剎那變得漆黑一片。 然後我想像自己翱翔天際,飛過礫石路。不,我成為了信鴿,披上了羽毛衣,抓著將會救濟我連隊的訊息。
交響樂又響起了。
我右腿差不多撕裂了,左眼失明,胸膛還有一千支火熱的刺針。可我卻只想到,自己要再次展翅飛翔,逃出這裏。
沙石如滾動的海浪,此起彼伏。我嗅到石油和鋼鐵味中他們的叫苦連天,聽到火紅的交響樂。
「看!他又自由地飛翔了!他是天災中的信使,他是冷酷無情中之烈火,滿雄心壯志、銘記兄弟不解之情、又懷先驅者拓荒的勇氣。 我們飽受戰火的摧殘,前仆後繼,他就冒著戰火而與天空會合!」
自由?它又自由麼,豈不又是命運的一塊走卒。它將被無情的戰火摧毀。灰色的樹葉飄下來時,也成路上被踐踏的生命之一。它只是戰爭的機器。
我現在卻身於「無人之地」,滑翔著,飄灑著──多麼優雅,多麼自由。
他是我最愛的寵物──不,他是我們最愛的。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儘管我們有更愛的家人、朋友、同志;家園、鄉村、祖國……在此起彼伏的砲彈、在煌煌火海的鮮紅、以及煙霧的塵灰吞拼大地時,我們甚麼也保護不了。
我就是雪兒阿美,即是「親愛的友人」,是一戰的信鴿英雄。我是人類的朋友,又是人類破壞的受害者;是人類的平等,亦是受人類委派的;是人類之親愛的友人,也是人類所厭惡的敵人。現在我到達了,信到達了。我軍得救了,我的使命又完結了嗎?
我們調換了身體,卻改變不了摧殘破壞。在梵爾登喪命的士兵與我這隻英勇無畏的鴿子,於戰火之中又莫非只有一個分別:僥倖生還,或死於無名之中?
「咕……」我低著頭,嘆息著。
「你就繼續咕吧,你今天立了個大功!」將軍笑著回應,幫我行急救的軍醫也隨著笑,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鋼鐵撕破生命,猶如摧枯拉朽之勢,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