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的時候,周圍籠罩著一片死寂。環視著陌生的地方,腦瓜一陣疼痛。『這是哪?爲什麽我在這?』我的腦海一片混亂,之前發生的事情一概忘得一乾二淨。
準備起身察看周圍的環境,才發覺自己即使用再大的力氣,也無法站起。我急忙翻開被子。『啊!爲什麽會這樣?』我發狂似地吼著,心口一陣絞痛。加上手術后麻醉葯失去效用,全身感到痲痛。就像被人痛打一頓后,除了無助地流淚外,什麽也做不了。我咆哮著,用盡渾身的力氣向老天發洩我的不滿。『爲什麽,爲什麽失去健全雙腿的人偏偏是我?』我忿忿不平地嚷道。
我摸著綳著紗帶的雙腿,腦袋突然感到沉重,就這樣倒在枕頭上。我抽泣著,使勁地抓著床單,不甘心就這樣白白讓我的青春在老天的玩弄下,變成一堆廢物。心口像被硬物撞擊般,身體疼得抽搐著。腦袋仿佛有無數只蟲在鉆來鉆去,吞噬我脆弱的身體。
過一會,母親前來看望。看見我醒了,她臉上勉強擠出笑容。『醒了嗎?我帶了些湯水過去,補養身子呢。』她轉過身舀湯給我。『媽,告訴我,爲什麽我會這樣?』我流著淚含糊地問道。沒等母親給予答案,我便急忙躺下,轉過身,用被子蓋著自己哭泣的臉。母親並沒回答問題。
過了好久,她才打破沉默,坐到我身邊,一只手撫摸著我淩亂的頭髮,另一只手則為我揩淚。『女啊,媽知道你痛苦。可再難過,爸媽也會與你攜手度過的。你呀,是爸媽的寶貝,不是嗎?』她說完,便把我擁進懷裏。
住院的第三天,好友前來看望。聽見她們的聲音,未等她們進入房間,我便慌張地轉過身,蓋上被子,假裝睡着了。我可鼓不起勇氣親口告訴她們這殘酷的事實。再説,我這副無精打采的容貌,還是不目睹好了。她們以爲我睡着,就悄悄放下鮮花和慰問卡離開了。她們的到來反而使我更傷心。我並不討厭她們,只是覺得太多的噓寒問暖也是無補于事。只想暫時把自己困在灰暗世界裏。
慰問卡的形狀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愛的圖案—飛機。我的志願是當名空姐,周遊列國。當我一步一步向理想前進時,當我認爲我的未來不是夢時,當友人皆告訴我,我能行時,老天給我棒頭一棍,讓我的人生變得一片混亂。站在她們身邊,我無地自容。
這些禮拜心情總是容易受到天氣影響。要是晴天,窗前的草地便會有一群小孩在吵鬧著,不禁產生厭惡的感覺,衷心討厭這班死小孩。要是陰天,則終日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概事情不聞不問的。要是雨天,那可要流淚一整天,像找到個理解我的心情的好友一樣,相擁痛哭一頓,好讓自己的怨氣發洩完畢。
有人說,生孩子是女人最痛的時刻。可我認爲,最痛的,莫過於突然失去人最基本的行走的權力。大至人類,小至螞蟻,他們都擁有行走的能力。此時此刻,自己就只能孤獨地躺著,撫摸這雙殘廢的雙腿。小孩在窗前的草地玩耍著,聼到哨子聲后,就往更遠的地方跑去。他們走了,也把我的夢想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