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倒霉的人

  • 作者筆名:歐永怡
  • 發表日期:2015-08-07
  • 寫作年級:F5
  • 字數:1456
  • 文章類別:其他

倘若有一把尺能度人生的美惡,是否心頭不再揶揄這倒霉人生。

翠柳下流淌清風的足跡,我牽起皺滿年輪的雙手,安坐在石椅綠蔭下。她凝望祖傳的瓦塼屋,「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就那樣在繈褓裏用攝人驚魂的叫喊喚醒了我,之後就多了你。」她是那樣淡淡地憶述著,無法判斷她内心是歡喜還是後悔。「自那時,你便努力地生活著在世界上。苦了你啊!」「媽,我沒事。」真的……

我是被遺下的孩子,找不着媽,也找不着爸,只懂在迷蒙的清晨大聲叫嚷。當我開始懂得在街上屁顛奔跑的時候,朋友見著就逃,大人見著便笑。「她沒爸媽的孩子,我媽說她是石頭爆出來的,不能和她玩。」「這麽小便被人抛下了,真是可憐。」他們的聽説令我無法往回跑向屋内,望向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兄弟姐妹,我知道自己是以特殊的形式存在這空間裏。於是我開始討厭沒有朋友,沒有根的自己,而倒霉的命運因此展開。

有時候,我悄悄問起母親爲什麽他們會這樣,她擁起我肩,說:「他們羡慕你才這樣說。晚了快睡吧。」她帶上憐惜與我對上一眼便關上房門。「老公,不如我們搬走好嗎?」「我工作才剛穩定下來,生活開支也大,去哪找房子?」「要不我們賣了祖屋就有錢買房,暫時應付開支。」「你瘋了嗎?那是你爸媽留給你的!」「我不管,我無法接受我的孩子承受這樣的對待。」空氣裏安寧一頓,他們做出了決定。

那天晚上的明月照亮失色的天空,混成一片清澈深藍。淩晨,我被母親搖醒,「快去梳洗,我們搬家了。」她拿著簡單的行李,一臉祥和地細語著。我倆步出家門,「媽,就我們兩個嗎?」她沉著氣「嗯,就我倆。」我本以爲我人生得到難得的母愛,卻令最愛的母親招致吵架分離的結果。從那天,我們相依爲命地拿著房契換取生活費,在一片陌生人的城市裏生活。

「母親,那時你有后悔嗎?」她抖身而起,走到祖屋前撫摸著掉色的木制雕刻「後悔什麽?」 「你真正的家人,還有祖屋都因我而失去了。」「你不還在我身邊嗎?還有它也被你找回來了。一切都自有定律,如花開花落。」她祥和地微笑,扯起我内心的一層層難以開解的愧疚。

離開熟悉的田野後,夜空失去了清澈。母親早晚到附近的餐廳做清潔工作,有上頓沒下頓地支撐生活。她洗去當初初見的緻白與花容,烏黑的油發退為灰白,污跡斑斑地上衣配以深黑布褲,手指頭裏藏滿刺鼻的清潔劑,我不禁在眉頭上深鎖内疚。於是我每晚幫母親床板上的工廠娃娃加工,有時更偷偷帶上一兩只在上學時縫製,即使手頭無法再緊抓銀針,也努力揉揉指頭再繼續。每天清晨,我背上一大袋報紙,踏上一輛裝滿牛奶的單車,飛馳在各街各巷。短翹的發絲飛揚,帶走些絲的疚意。

事過多年,我終於能有能力為母親改善生活,我幸運地被大型百貨商場聘請。我喜出望外地緊擁母親雙肩,希望讓這喜慶也染回她昔日的輕鬆。但那年正遇97金融風暴,令一切的人民陷入失業的低谷,所有的業界墮入低迷,無法避免的大型商場也面臨裁員或結業的危機。每天張望電視裏的股市持續下滑,公司裏裁員的謠言越吹越真實。這該死的倒霉魔咒再次降臨我身旁,我不自覺地被現實吹得顫抖。

「沒事的,很快會過去。」他輕輕搭在我肩上,傳來一些電流。「我要贖回母親的祖屋,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的。」「我能為你分擔一部分啊!這很快會過去的,相信我。」他啡竭色的瞳孔帶著肯定,我不敢再挪開視線,他是那樣的牢靠,讓人溫存一絲絲甜意。原來這風暴也將我的未來也帶來了。

「媽媽!」一個滿頭汗水的小孩靠近我與母親的身旁。「哎呦!我的金孫回來了,家鄉漂亮嗎?」「岳母我回來了。」「回來就好。」「母親,真的都過去了。」我們跨進門欄,寬敞的内堂挂著古老古色的照片,母親為我們述説起一段段故事。

起承轉合是故事的重要結構,人的生命也被絢爛的拼寫在内。世上沒有一把有準確標刻的尺量度倒霉的定義,在錯覺的幻想中我曾經標誌自己為倒霉的人。但逆境終歸順境,順境回流逆境,如大自然般的必然定律,花開花落,最重要的是你如何渡過與思量。有人會樂觀地認爲否極泰來,花會再開,不必介懷;也有人會持續掉進絕望,花再開還是凋謝,認爲生機是死亡的前奏。但時間同是逝走,後者卻因生活中的倒霉,用帶滿絕望的毒刺自我勒著餘生。這,將是最愚蠢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