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去了。
媽媽仍未甦醒,而爸爸和哥哥在得到醫生的准許下,搬回家。
可笑的是,這一個曾經如此熟悉的家,對他們來說,便猶如酒店。
看着他們疏離的表情,我除了心痛,還可以做甚麼?
獨個兒鎖在房間中,看着以前的合照,以往的一點一滴不受控地湧入我的腦海......
「哥,這是甚麼?」
哥揚起一個陽光的笑容,故作神秘道:
「你猜吖。」
我扁扁嘴,不依道:
「不要!」
作勢便把他手中的不知名物體搶到手。
他卻笑着左閃右躲,不讓我得逞。
過了一會後,我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我哭喊:
「我要看啦......」
他把手按在我頭上,低嘆了一聲,說:
「你是男生,怎麼這麼容易就哭了。來,如果你不哭了,我就給你看。」
我馬上擦掉眼淚,伸出手,露出狡詐的微笑。
......
我看着爸爸和哥哥在踢球,我不甘寂寞地大喊:
「我又要玩!」
爸爸望向我,溫柔地答道:
「好啊,小朔做守門員好不好?」
「好!」
我咧嘴一笑,向他們奔去。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皮,血珠兒慢慢滲出。
我立時放聲大哭,看見爸爸和哥哥焦急地跑向我,我哭得更大聲了。
爸爸單膝跪下,察看我的傷勢,又吩咐哥去買消毒物品。
看見我並無大礙,便站起來,然後遞了一張紙巾給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抽抽噎噎地問:
「幹什麼?」
他笑了笑,答:
「一個堅強的孩子是不會輕易掉眼淚的哦。」
我接過紙巾,抹掉眼淚,又問:
「那甚麼時候才可以掉眼淚?」
他溫柔地笑着,說了一個對我來說十分艱澀的答案:
「孩子,你會知道的。」
......
爸爸,你知道嗎?
為了那句說話,我沒有哭哦!
爸爸,你又知道嗎?
為了這個承諾,我撐得好苦。
爸爸,你又知不知道
我很想念你們......
所以,讓我軟弱好嗎?
只是一會兒......
想着想着,眼淚不自覺掉下來。
突然,一陣敲門聲驚醒他。
他快速地擦去眼淚,跑去開門。
門外的,是哥。
我掛上勉強的笑容,問道:
「有事嗎?」
他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我想問......」
他接下來的話,我聽不清了。
看着他疏遠的笑,
我的心,又開始痛了。
他頓了頓,發覺我通紅的雙眼,關心地問道:
「朔?你的眼甚麼這麼紅?哭過來嗎?」
他把手按在我的頭,揚起一抹笑,道:
「你是男生嗎?這麼容易就哭了。」
是那個,熟悉的笑容!
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向他,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
我用哽咽的語氣哀求他:
「讓我軟弱,一會兒......一會兒而已......」
他沒有出聲,任由我摟住他。
我倆就這樣站在房門前,不知站了多久......
一年後,
這一年來所經歷的事,令我整個人都成熟了很多。
可惜的是,爸爸和哥哥並沒有恢復記憶,
可幸的是,我們的感情已經如昔日一般和洽。
這一天,我們收到醫院的來電,說是母親已經甦醒過來了。
我們馬上趕去醫院,
期間,傾盆大雨,我的心猶如大雨一般鬱悶
真不知道如何解釋爸爸和哥哥的事......
膝蓋突然多了一隻手,抬頭一看,手的主人正是哥哥。
我回他一個微笑,握住了他的手。
對啊!我還有他們。
到達醫院了,我深吸一口氣,踏入病房。
一開門,就看見一直躺在病床的媽媽已經可以坐起來了。
我走近她,她便拉着我的手,虛弱地笑道:
「我昏迷了一年,這一年,你變了很多。」
我低低喊了一聲:
「媽。」
她又看看哥,向他招招手,道:
「遼,你過來,讓我看清你。」
哥看看我,又看看爸爸,遲遲未肯踏出第一步。
媽媽的聲音滲入了疑惑:
「遼?」
我困難地開口:
「他們,在那場意外之後......失憶了。」
她呆了呆,正當我以為她會哭的時候,她卻扶着我的手,緩緩下床,走到他們的面前。
她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對他們說:
「你們好,我是依婷,是你們的妻子和媽媽。以後請多多指敎。」
我看着她,驚訝地問:
「媽,妳是在......?」
她開心地回答:
「打招呼啊。」
我依舊不明白,她便再解釋下去:
「你不是說,他們失憶了嗎?即是說,他們忘掉我了,所以我才要自我介紹啊!」
她微微一笑,接道:
「小朔,失憶並不是失去。他們依然是我們的家人,就算他們失去了對我們的記憶和感情,我們也可以製造一些新的記憶和感情。我相信,這一點你做到了,對不對?而既然你可以,那我也可以。我又何必需要傷心呢?」
我笑了。
這一個笑,是我一年來,最開懷的。
我緩緩地開口:
「媽,我不後悔他們失憶。」
停頓了半刻,我又輕輕地說:
「爸爸,哥,這一年,我過得很快樂。」
我握起大家的手,望向窗外。
雨已經停止了,雨後的天空,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