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時刻，還有哪句未說出口的話？

樓下的麵館，還有哪碗未食過的宵夜？

「老闆，兩碗煎蛋叉燒熱湯麵。」我掀開麵館的簾子，點了兩碗我們常吃的面，再從門邊的冷凍櫃拿出兩瓶可樂，隨意放在一圓桌上。

他隨後而入，張開嘴就把這安靜的餐館變成吵鬧的地方：「話說，你昨天告訴我的驚喜就是這個？真沒想到我要離開香港那麼久，你居然才請我吃一碗麵，是不是太小氣了點啊？至少也得去什麼半島酒店自助餐，或者送什麼更有意思的禮物才可以吧？」

「哼，你以後可就沒多少機會能吃了! 我聽說那邊晚上只有連鎖快餐店開著，你要是晚上餓了，就給我打FaceTime，我吃給你看。至於你？望梅止渴就好咯。」我一邊揶揄著他，一邊等待著麵上桌。

熱湯麵的霧起了。

我手抄起桌邊的辣椒醬瓶，手起手落六七勺，重重地添入他碗麵裡。醬紅在他碗裡蔓延，八分滿的紅湯浸透了拉麵和蛋白，和我那碗清湯底相對應，好似日出後的晨曦和日落的紅霞——我們的口味真的很對各自的性格。湯麵的霧氣夾雜著辣椒的香味，香氣撲鼻，在他臉上勾勒出一個滿意的笑。

不過我知道，這傢伙狗嘴吐不出象牙，下一句肯定要自稱爸爸了。

「嗯～剛剛好的味道，知我者莫若兒呀，兒子長大會照顧為父了，實在是欣慰呀！ 」

我給他投去一個鄙視的眼神，不甘示弱地反駁：「嘖嘖嘖，是知我者莫若父吧？真是總有兒子想當爹，快點吃你的麵！」

吃過麵的人都知道，一勺清湯倒入一碗紅湯，紅色不變；但是一滴紅湯滴入一碗清湯，綻開的水花足以讓清湯失去它原本的顏色——這也是為什麼和他相處久了的我說話不饒人，他影響力太大了。不過，這是好的影響，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吵吵鬧鬧的，挺開心，能認識到這樣的好友，實乃我幸。

他家要移民的事情，是上個月決定的。他雖然不捨香港的人事物，但是也很期待移居後的新生活，對他這樣充滿期待的人來說，做任何事都很積極，說什麼離別的痛哭，不存在的。我看著天空的雲和月，如郊外的螢火蟲，升起、散開、又漸漸飄去，想著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會登上飛機，從此做什麼都少了一把聲音在嘰嘰喳喳。

所以我只想帶他來這個麵館，作為我給他的一場日常歡送會，給他調配他的口味，跟他說說過去和未來。

他突然笑嘻嘻地拍拍我的肩膀，秀給我看他的IG新限動：一張我拿著筷子望天發呆的傻樣，配字「憂鬱少男[枯萎的玫瑰emoji]」我立刻氣回狀態，難怪這傢伙安靜那麼久！我嘗試奪回手機刪除以挽回形象，他則左閃右閃調謔我，我們就在吵吵鬧鬧的暢談中結束了這最後一夜。

一時離別罷了，說不完的話下次再說吧，吃不完的宵夜下次再吃吧，我們總會再見面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