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你，我的世界仿佛變了黑白色、沒光暗，所有的燈光、色彩都漸漸消失。

母親是我的朋友和媽媽。年僅四十多歲的她，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玩得十分開。與她開玩笑是我的樂趣。說冷笑話、教她說潮語、互相頂撞，都是我倆之間的樂趣。別的母親通常也是嚴禁子女說髒話，我媽則不會罵我，更會一起「粗俗」。可能你說這是沒家教，但這種相處方式正正是我們享受的。雖然她思想較開通，有時候卻會過份擔心我。前一天向她申請晚點回家，當晚她仍會不斷傳簡訊給我，內容大概是誤以為我結識了壞朋友、學壞、以後不用回家等。那些充滿她的憤怒、擔憂的文字，很煩人。沒錯，很煩人，但我知道這是出於媽媽正常的關心。一個未成年女子，經常凌晨才回家，多少也有一點擔心她的安全。媽，可以再煩我一次嗎？

一年多前，醫生早已發現媽的子宮內有腫瘤，但媽並不把它當一回事。她沒說，我沒問。直至前陣子，突然收到一通電話。「請問是陳小姐的家屬嗎？她在街上暈倒了！」驚訝，驚嚇，擔心。正在做功課的我，放下鉛子筆趕到將軍澳醫院。快步走也快不過我的心跳，跑啊跑，看啊看，終於找到她了。手心冒汗的我不敢相信躺在床上，吊著鹽水袋的是媽。我緻細一看，原來她的臉是如此瘦削，頭髮又長了幾根白髮，皺紋是如此的深。經常擔當鐵人的她，終於倒下了。她從不說自己不舒服，不說自己肚餓，不說自己累，她的偉大，是我學不來。

聽了醫生的話，沉重、不安、無助、傷心。「她的子宮瘤變種成惡性腫瘤，請有心理準備。」這是個夢嗎？我可以醒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亦不敢接受。

曾幻想媽媽離開後的日子，那時我想：必定哭泣一個月。事件發生都三個多月了，我仍未接受她離開的事實，閉上房門仍有哭泣聲。

那段最難熬的日子，莫過於看著她每天受藥物折磨。抗生素的副作用大到超乎想像，愈來愈瘦，愈來愈少頭髮的母親，是多麼的虛弱。我甚麼也做不到，只好每天探望她，跟她說笑話，看看那消失好久的笑容。她沒有跟我們抱怨過治癒的痛苦，只有親切的問候。她依舊問我有沒有凌晨才回家，依舊說一些煩人的話，沒有抱怨她，反而是珍惜她煩我的機會。

她難熬的日子，只有兩個多月。走的時候，是我們一家四口集齊的那天。她安祥地說：「再見了，好好照顧自己，我要走⋯⋯了。」閉上雙眼，做了一個永遠也不醒的長夢。走的時間，只有一秒。我就在那秒，失去了媽媽。只相處了十七年，怎可能足夠。

房間內，再沒有她愛的黃燈，換來的是一片無情的灰暗；再沒有她煩人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靜。為什麼人們總要失去才懂得珍惜？我掛念你充滿憤怒的訊息，想念你我的快樂時光，如今只剩下悲傷。媽，你能為我再次亮起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