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案頭的雜物統统掃進紙箱裹面，再把掛在牆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用文件夾夾住。

望着照片中那鳥髮濃密、滿臉朝氣、穿着筆廷西服的小伙子，爸爸不禁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畢竟已達「耳順」之年，頭上稀疏的頭髮滲着銀絲，背也變得彎彎的，爬滿皺紋的臉更添幾分憔悴。

算一算，爸爸加入公司己經有四十多年。六十年代時，在日資公司辦公可說是每個少年的夢想。當時爸爸拿着小學畢業證書，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初級文員一職。雖然只是芝蔴般微不足道的小職位，卻足以讓他樂足半天。

「我可是在外國公司打工的！」這句話曾讓爸爸感到多麼自豪。

甘平凡的他決定埋首於工作，力爭晉升機會。每天太陽還沒出來，他已趕到自己那指頭大的小小工作間，到八、九時才回家。匆匆吃過晚飯，他即便從公事包拿出厚重的文件，苦幹至深夜。

夙興夜寐的日子持續了十多年，他的日常工作由打字、複印、翻開文件，漸漸的變成會客、應酬、管理下屬。工作上的得意，代價是家庭樂。爸爸在公司的時間比在家的還要長。連我出生時，他也差不多是最後一個才到，遭到親戚的白眼。

看過我，撫過我的小手，爸爸忽然明白到除「勤奮的員工」外，從此他多了「體貼的丈夫」及「盡責的父親」的責任。因此，他的專注力由工作轉移至家庭，生活才變得平衡。

爸爸生命中的流金歲月，皆花在公司上。然而，「兔死狗烹」，踏入六十歲的第一個年頭，那比他高兩級的小伙便跛他說：「經濟不景，唯有請你退休。」

誰也聽得出「請你退休」即是「你被解顧了」。

憑這決絕的一句，便把爸爸四十多年的功勞狠狠抹剎掉。

離開時，爸爸還希望聽到一、兩句送別和關心的話，那怕是虛情假意也好。

然而，眼前盡是一張讓泠冷的臉孔，似是挖苦，又似是嘲笑。

踏出工作間，爸爸頭也不回，不留一絲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