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暑假過後,父母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讓我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於是搬來了離鄉甚遠的香港生活。自此以後,我許久未曾與那隱居著神靈的森林相謀面了。日子一長,那讓我每每憶起便覺懷念與感動的森林之聲竟也漸漸模糊了。
世間父母大抵都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意。而我來到這個競爭激烈的城市裡,注定要壓抑著好奇與嚮往自由的孩子心性。我開始頻繁出入各種補習班,各類興趣班,盡可能地充實自己,日日沉浮於名為「試題」的汪洋大海中。耳畔久別了森林的聲音,時常迴旋著的是老師孜孜不倦的講解,是父母舐犢情深的教誨。 那片令我魂牽夢縈的森林在腦海中逐漸模糊,似如手中緊攥著的流沙,我依依不捨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日復一日地生活在快節奏的三點一線中 — 家,學校和補習社。
猶記得初來乍到之時,我總會細細回味著與森林裡的神靈們交談的歡樂,眷戀著傷心時古樹爺爺對我的安慰,懷念著欣喜時與我分享快樂的鳥語花香。那是多麼熱鬧歡快的時光啊。初來香港的我常感孤獨,因為還未結識共同玩耍的夥伴。每值此刻,我便想像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森林裡,雀鳥們用歡快活潑的語調講述著小故事來逗我開心,古樹爺爺用滄桑溫暖的枝葉溫柔地拂過我的髮梢。那時森林的聲音依舊清晰而娓娓動聽。
隨著冗長而繁忙的時間靜悄悄地逝去,我置身其中,只能任由時間化形而成的手掌不可抗力地將我向前推去。待我驀然回首時,我與那森林裡的神靈們已漸行漸遠,遍尋不得。偶有幾回,正值夜深人靜之際,經歷了無窮無盡的課堂與習題後的我,祈求著森林裡的神靈們施捨幾縷和風,幾滴露珠,幾分甜香,借以撫慰這幾近乾涸的心湖。然而不知是什麼事物,它竟殘忍地切斷了我與神靈們的聯繫,我聽不到雀鳥們嘰嘰喳喳地講著故事,我聽不到樹葉們窸窸窣窣地低語,我聽不到古樹沉心靜氣地安慰。我的腦海中僅依稀殘存著它的模樣罷了,森林的聲音消失了。
我想著,或許那片森林根本沒有神靈,森林裡的聲音可能只是我兒時的幻想,畢竟這只是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情節啊——這種想法不可抑制地浮現。
而後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我都快將那片森林忘卻的時候,父母決定回鄉住一段時間,那恰巧仍是一個暑假。就在啟程前的幾個日夜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那片森林是否真的存在著神靈。
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明媚的陽光依舊撲灑下來,溫熱的風依舊迎面吹過。這久違的熟悉使我的心激蕩不止,儘管如此,我並沒有如同幼時一般狂奔著掠過田壟——如今長大了的我對撒丫子地奔跑感到些許難為情。我邁著強裝沉穩的步伐緩緩走到道路盡頭。我望著面前的這片森林,望著向森林深處蜿蜒而去的小徑,心中疑惑彷徨:這片森林真的能夠發出聲音嗎? 我走進了森林,小心翼翼地探尋著。雀鳥仍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樹葉仍在窸窸窣窣地晃動著,古樹仍紋絲不動地挺立在那兒。但是我卻依舊聽不到它們的聲音,這僅僅是一片普通森林,我失望極了。
當天傍晚,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家門口,呆呆地盯著面前的溪水潺潺流過。身旁忽然傳來一陣小孩子們童真可愛的嬉鬧聲,我扭頭看去,只見其中一個小童神情興奮又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森林會說話!我聽見了森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