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朗朗星空,滿天盡是半明半眛的星。它們爭妍鬥麗,努力地讓自己閃閃生輝,做最美的配角,來櫬托那無比皎潔的明月;屋內,孤寂死沉,滿屋瀰漫著一片哀傷的氛圍,住著一個下半生都要在輪椅上渡過的女生,一個曾經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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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青年組攀岩比賽的冠軍,是我們唯一的女參賽者──黃思靜!」我一如既往,在熱烈的掌聲擁載下,帶著平靜的心情,踏上那個我已踏足一千遍的頒獎台,重複我已做過一萬遍的鞠躬動作,然後接受嘉許和拍照。這一套動作對我而言就像家常便飯一般,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而攀岩更有如我的生命。我從來沒有想過它們會在我的生活裏消失,不,是根本不可能會消失的!然而,那次的失誤,把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亦把我從天堂推下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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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出現了幾片厚厚的烏雲,把那輪明月完全遮蔽,沒剩下半點光暈。風漸漸吹起來,雨也慢慢落下來,而我的淚,我的血淚,那悲傷的淚,那痛苦絕望的血淚,亦隨風雨流了下來,流淌在我身上的每個角落,我的臉,我的手,我的腳,甚至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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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先別練,待教練一會兒回來時再練吧!妳又沒穿裝備,教練又不在,萬一弄傷了怎麼辦呢?」隊友汶汶的勸喻,我沒瞅睬,只是一味兒不斷向上攀,心想著「憑我的技術,那有這般容易弄傷呢?更何況,後天就是四年一度的國際攀岩大賽了,上一屆我只取得了亞軍,多不忿啊!這次我必定要嬴得冠軍!」就在這一剎,我的手滑了一下,腳踏了個空。
「靜,小心啊!」我在做夢嗎?為甚麼汶汶會叫我小心呢?為甚麼我的身體輕浮浮的?為甚麼我會仰臥在半空之中的呢?咦!我不是在攀岩的嗎?
翌日,當我張開眼晴,發現了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的一刻,腦海裏的疑問亦大概得到答案。當我看到一雙雙紅通通的眼晴和一副副憔悴的嘴臉時,我便更加肯定我是對的。只是我有點兒不明白,我不過是弄傷了一下,很快便會痊癒的,有必要這麼難過嗎?更何況我亦不是第一次受傷了,身為運動員,受點小傷就好比家常便飯,有甚麼大不了的?
可是,原來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媽,為甚麼我的雙腳既沒有感覺,又不能動的呢?是醫生給我用了麻醉藥甚麼的嗎?」我再一次嘗試欺騙自己。「你們怎麼都不作聲的呢?哥,你平時不是最愛說話的嗎?怎麼給你機會說話時又不作聲呢?」始終,還是沒有人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他們哭的繼續哭,發呆的繼續發呆。
就這樣,房間沉靜了很久的一段時間,直至爸開口才打破了這片緘默:「靜,答應我你無論聽到甚麼都必須保持冷靜,行嗎?」「當然啦!爸,快說吧,到底為甚麼我的雙腿動彈不得的呢?你也知道的,我明天就要比賽了,麻醉藥要多久才失效啊?我決不能缺席明天的比賽啊!」我又再一次嘗試欺騙自己。房間又死寂了一會兒。「快說吧!」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氣:「靜,妳冷靜聽我說,醫生說……醫生說妳……可能以後都不能走路了!」平常勇敢堅強的爸爸在說過這句話後,眼眶亦不禁泛紅。
我口沒有作聲,手也沒有狂抓,不是因為我對爸爸的承諾,而是我相信這肯定是個夢,一切都是幻想出來的,不是真的。
然而,這是個一輩子都醒不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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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窗外,曾經是朗朗星空一剎那間便變成了現在的黑漆漆一片。就如我的人生,只消一刻,就從光明的塔頂掉進了黑暗的谷底,甚麼都看不見,甚麼都摸不到,前路茫茫。
雨,傾盆而下,洗凈了街道,洗凈了牆壁,洗凈了山,洗凈了地,卻怎樣都洗滌不了我的傷,沖不走我的痛。
雨,下了一整夜,而我的淚,亦同樣流了一整晚。
但不同的是,當第二天雨停了,雨過天晴之際,我的淚仍在流,像瀑布般流。
究竟,屬於我的朝陽,還會出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