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痛，也很想。

夠了。黎七妖。這不是願望，是奢望。

何等可笑的奢望。

拿着那張沒有哭聲的照片，心裡藏著的都是難以形容。有點仇恨，有點快樂，又有點懷念，但更多的是痛。突然，很恨自己是多麼的幼稚。

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還是太累。頭痛居然纏繞着我。

看着時鐘，還在十二分鐘就到七時。

我站起身子，正想到處兜風。殊不知阿奇叫我，說：「七妖，有電話。」

到底誰會給我打電話？

我一臉疑惑，一臉走過去吧檯，說：「喂？誰呀？」

良久，電話的另一方並沒有說話。我大聲地說：「誰呀？你再不講話，我就掛掉了。」

「那個……是我。你媽媽。」對方輕聲細語。

媽媽？我的媽媽早在我七歲時拋下我。

無聲無息地離去，如同爸爸一樣。

見我沒有說話，對方便說：「爸爸和我在祥一茶餐廳等你，有些事想對你說。不管多晚我們都會等你。」

我慌張地掛下電話，心怕會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

我步出酒吧，心想尋求一絲的快樂，可是獲得的就只有寒風。

寒冷凜凜，卻沒有把我煩亂的心情凍結起來。我把雙手互搓起來，一絲絲的暖意沒有驅趕忐忑不安的煩惱。

媽媽，爸爸，多陌生的名詞。原本以為他們回來找我後，我會很快樂。

殊不知帶來的就只有疼痛。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又為什麼要在那個時候拋下我？

不知不覺間，又走到舊區。而祥一茶餐廳就在舊區。我深呼吸，鼓起勇氣，踏進茶餐廳。

一踏進茶餐廳，便看到在角落的爸爸和媽媽。與他們對上視線後，他們站起來，我走上前，說：「坐下吧！有話快說。我很忙。」

「那個……七妖，謝謝你出現。」爸爸說。此時此刻的他懷着一個怎樣的心情，我看不透。

我沒有說話，直視他們的眼睛沒有飄蕩過。

「對不起。」爸爸輕聲說。

對不起。這是一句多無聊而幼稚的三個字。

如果一句對不起可以補償到疼痛的傷口的話，我每天便會對自己說千遍萬遍。

我冷笑，說：「如果來到這裏是要道歉的話，我想沒必要。」

「對不起。」我翻了一個白眼。媽媽續說：「我和爸爸都知道這些年來沒有盡過父母的責任。亦沒有資格奢求你會原諒我們。不過，只想兌現承諾和想向你補償。」

「可以再拍照嗎？我們三個。」爸爸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媽媽說。

「哈哈！真是可笑！拋下我那時，又有沒有這麼偉大？補償？怎樣了？受良心責備。我不拍了，你們自己拍吧。」說着就離開餐廳。

蒼天作證，我是多麼希望可以。只是自己口不對心的惡習又來了。

猛然，媽媽握着我的手腕，說：「你爸當年因為生意失敗，不想連累你。所以逃到內地，託阿姨照顧你。他有了肺癌，你爸只有三個月的生命，這個聖誕夜陪陪他，好嗎？」

你爸只有三個月的生命。

原來，一直只有我在幼稚。

內疚，演變成兩行淚水。

我回過身，擁抱站在茶餐廳門前的爸爸，輕聲對他說：「小女孩想與帥氣的爸爸拍照，好嗎？」

這時我驚覺原來歲月的流逝是多麼的殘忍，皺紋與白髮終究敵不過時光的洗禮。

爸爸不但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英俊，瘦削得很。而媽媽的髮根也蒼白起來。

我向他們微笑，心裡卻是千萬句的對不起。

對不起。

我牽着爸媽的手走進拍照館。

「一、二、三，笑。」

那年今天，天氣很冷卻很暖。

這年今天如同那年今天，天氣很冷卻很暖，也幸福得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