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莫名其妙的被人吵醒,一肚子的起床氣正打算發洩,視線卻對上媽媽臉色凝重的表情。升上中學後鮮少有對話的媽媽竟然主動向我搭話,亦不是一如往常問我學習如何,令我倍感意外。我只得強打起精神,坐直身子,把視線轉移到她手上的影片上。
那熟悉的數個背影;光線昏暗的公園;跌坐在地上的青年,我的呼吸不禁一窒,僅存的睡意伴隨震驚一掃而空——
——那是我和朋友圍毆那青年的片段。
切。沒想到竟然會有途人看到還拍下片段,觀看率還挺高,明明都故意選在晚上了的說。不過......我們下手有這麼重嗎?即便曾是當事者的我,現在作為第三者,聽著影片中的痛呼聲,都為他倒抽一口涼氣。
不對!我在想甚麼呢?竟然同情仇人?我把混亂的思緒拋諸腦後,正視現在的狀況。既然把這影片給我看,她肯定是想對我說教吧,我收回一直黏在影片上的視線,轉向她,準備來一場大戰。
……不、不對啊?你不是應該大發雷霆,然後說甚麼「生叉燒都好過生你這種不孝子」這種老套話的嗎?你怎麼哭了?
在我心中媽媽一直不是甚麼愛哭的嬌滴滴女人,從未見她為甚麼事情緒這麼波動過,令我一時不知所措。
「…小圭」啊,有多久沒聽過這個小名了呢?「你、你能告訴媽媽發生甚麼事了嗎?」原本打算矇混過去的我聽著媽媽強忍嗚咽而顫抖的嗓音,覺得怎麼樣也不應隱瞞她,便把事情原由都說了一遍。
語畢,媽媽的淚水早已乾透,她的悲傷再次封閉回她的內心裏,但面上猶存著愧疚和關切。她躊躇了許久,然後開口——
「我、我知道我們在你小時候迫得你很緊,」……。「你可能很討厭我們,」...不是的。「 縱使這樣我們還是很愛你,」...我知道。「我們對你嚴謹只是不想你走上歧路,吃我們吃過的苦。」我當然知道,畢竟你們雖然嚴厲,但是該有的疼愛只多不少。
「…真的嗎?」看著她驚喜的神情,我才知道剛剛的想法已經脫口已出。我撇過頭,輕輕的點了頭。她馬上一改剛才的神情,笑著拖起我的手,就這樣拖著我說了一晚上的話,並指出學校已關注這次事件,勸說我向那位同學道歉。
隔日早上,好不容易才把媽媽如同念經般的叮囑 聽完,把這尊佛請回家中,我乘上爸爸的車,前往學校。到了校門,正打算下車,爸爸叫住我,說:「真的不用我陪你嗎?」看著他那擔憂的表情,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爸爸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我如此回答他:「不用了,我要自己一人去道歉,因為這是我犯下的過錯,代價應由我自己承擔。」
從校門到那位同學的班級,一路上都有不同的視線投射在我身上。對了,聽媽媽說,好像影片被擺上學校官網了。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向前行,直至遇到了我那些豬朋狗友。
「 喂!阿圭 ,聽說我們的事好像被擺上網了,現在誰都怕我們呢!」語罷嬉皮笑臉的伸手想搭上我的肩膀。竟然把這種事當作是很威風的事蹟,我以前究竟是怎麼認識上他們的? 我把他們的手甩開,直直走到那個同學的課室。
他坐在窗邊的倒數第二個位置,臉和手腳上都有 瘀青,頭上還包著紗布。看著他的樣子,我不禁羞愧了起來。畢竟是我所謂的朋友和他起了爭執,而不是我,我不應在不知緣由的情況下而去打他,害人家受了這麼重的傷。
他不屑地看著我,問我有何貴幹,我不禁緊張了起來。隔壁的班級收到我要來的消息,都圍在課室的門口等著看一場好戲。我甚至還聽到有些人為這個男生打不平,要他好好地揍我一頓。
我直視著他的雙眼,然後90度鞠躬謝罪,大聲地說:「 謝同學,對不起!我不應該在未知緣由的情況下打你,請你原諒我!」
整個課室的空氣都凝結了一會兒, 大家都沒想到我會有如此出人意表的行為 ,接著如此氛圍被他的話語所打破:「抬起頭。」
我抬起頭,然後便是一拳頭,直擊臉蛋。和剛才的寂靜不同,整個課室都沸騰了起來。
「疼嗎?」「…疼。」疼死人了好嗎?不過是我理虧,算了算了。我內心如此告訴我自己。
沒想到他卻笑了起來,說:「 算了,反正你那朋友也被我打得一身傷, 現在算扯平了。」 他還挺豪邁的,我開始覺得他是因為什麼誤會才會和 我「朋友」吵架。
之後他和校方求情,讓我避免了被退學的下場。當然,沒有來道歉的人都被退學了。他亦在校網的評論區上澄清我的為人,消除批評。真的是不打不相識,現在我反而和他成了好朋友,經常一起學習。事情暫告一段落。
為什麼說暫告?因為偶爾還會有人來問我此事的經過。不過我都會和身旁的阿謝對視一眼,然後說——
「怎麼說呢?年少輕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