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你的手又碰到我了! 地方小也學不懂讓讓嗎?」「我也不願碰到你這骯髒姐姐!」
媽媽、我和妹妹是新移民,來港三年多,可是仍追不上香港人急促的腳步。在鄉間時,我們算得上是小康之家,家雖不大,但卻十分舒適。可是剛來港不久便搬進這所別人口中的「房」,只有十四歲的我明白「房」是貧窮的代名詞,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從不跟同學談我的家庭狀況,更不會邀請他們來我家作客。
妹妹比我少五歲,她跟我的性格正好相反。樂天的她對現狀從沒抱怨半句,也許是因為年紀尚小的她還未懂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才每天笑口盈盈吧。
媽媽是一個身兼多職的機械人,天還未亮透便出門,到夜幕低垂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家。妹妹常鬧彆扭,哭著哀求媽媽不要走,我還不懂事時亦會與妹妹拉著媽媽,哭得聲嘶力竭,以為我倆的力量能把媽媽留下。可是漸漸長大,我明白到媽媽的用心良苦,她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我們物質的享受,為的只是我們不會感到與別的孩子有太大的分別。所以現在我不再跟妹妹一起胡鬧,反而會充當媽媽的角色,盡力照顧妹妹。
我的家位於旺角一幢殘舊不堪的唐樓上,屋內的面積大約只有二百多呎,劃分為兩間房,我們的隔壁是朱太太,她的丈夫長期居於內地,故只淨下朱太太和她的一對子女,和我們的情況相似。
我們家的佈局十分簡單,由於只有一百多呎,所以沒有很多傢具,只有一張雙層床、兩個小櫃子和一張桌子。一百多呎的空間亦幾乎被這幾樣傢具佔據了,在此房間簡直是寸步難行。若要由睡床走到大門,定會經過桌子,此時便踮要起腳尖,小心翼翼的越過桌子,不碰跌地上的一疊紙皮和放在地上的衣物便算是成功走到大門了。由此可見,我家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我們正常走動,更何況是給客人坐的地方,所以我才不敢邀請朋友到我家作客,深怕丟人現眼。
妹妹現在就讀四年級,而我是一名中三的學生。每天的生活都是以妹妹為中心,午飯時間便趕緊跑到妹妹學校送飯,下課便到她的學校門口接她回家。我們家沒有什麼娛樂,只有一台古老的電視機,妹妹一天最大的娛樂便是坐在床邊看電視。若那天電視機不靈光,她便會睡午覺,此時我便要趕緊完成作業,然後做家務和準備晚餐。吃過晚飯後便是妹妹的溫習時間,我負責督促妹妹完成家課,哄她睡覺後便將家裡打掃一次,待媽媽回家,把飯菜翻熱便可以睡覺了。
這種生活忙嗎?很忙。這三年多我也在重覆著這些生活,我也曾妄想可以扔下家中繁鎖事,與朋友到主題樂園嘻嘻哈哈的渡過一天。可是我卻從未擺脫這些繁重的枷鎖,而這些枷鎖還愈來愈重。我常抱怨上天對我的不公平,為何別的小孩是家裡的溫室小花,而我卻猶如路邊野草般無人在乎。所以我下定決心要用功學習,衝出這只有百多呎的斗室,不再被這些枷鎖困著。
直至那一次妹妹大病一場,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麼愚昧。
那一天,妹妹全身發燙,不能上課,我請假留在家中照顧她,看著她動彈不得,心頭便湧上一陣傷感與內疚。我並不是一個盡責的好姐姐,常常把妹妹當作負累,看著她面容發白仍對著我微笑,忙著問我為什麼不去上課,現在方知道並不是她不懂得人情冷暖,而是我過份自卑和愛比較,把身邊所有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都視而不見,只看見別人比我快樂而看不見自己的幸福。
這時媽媽亦從繁忙的工作抽身趕了回來,與我一同安靜地守在妹妹身旁。究竟從何時開始我把身邊的幸福都視為包袱?我不想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只想與家人一同享受這一百多呎空間所帶來的親切感,其實蝸居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到了現在,我明白到不是溫室小花才是幸福,愛著我的家人也是無比的快樂。我不會再想如何獨自衝出此「房」,而是如何與家人邁向更好的生活環境,努力!
「臭丫頭,快點好起來知道嗎?」「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