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問題在我腦子裏盤旋,卻無解。
一如既往的早上,我和其他同伴們一樣聽著國歌,一遍又一遍地高呼著「祖國萬歲」,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飄逸在風中鮮紅的國旗。
午後,一天課堂便已結束。我回到家,發現住在隔壁、平日與我拌嘴的姐姐,今天竟異常安靜,她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靜謐的湖邊。
一陣陣微風吹來,小草隨風搖曳。姐姐停了下來,鬆開我的手,她張開雙手,閉起眼,長髮隨風飄蕩。
她深吸一口氣,然則緩緩吞出,慨嘆道:「黃昏了,景色真的好美啊!」她的口氣有些哀傷。
落日的餘輝灑在姐姐的臉上。
「姐姐……」我望向她,不明所以。
「端木,你有想過離開這裏嗎?」姐姐認真地問道。
「姐姐!」我怔了一下,連忙以手掩住她的口,四周張望,生怕被人聽見。
她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示意我鬆手。「知道了!我不過說說,抱怨而已。」她撇了撇嘴。
一輪明月高掛,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著圓月,我和姐姐又聊了好一會兒才緩步回家。
「你有想過離開這裏嗎?」姐姐這一句話繞在心頭,使我輾轉反側,轉身見
到皎潔的月光,悄悄的從窗戶灑進來,對著如此的良辰美景,我卻毫無心情欣賞。耐不住如大浪襲來的睏意,眼皮慢慢闔上……耳邊卻聽見有人喚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端木—端木—」
「端木!」我終於睜開雙眼,只見舅舅在床邊輕拍著我,神情有點驚慌,說:「出大事了!」話畢,便拉著我到門口,那場面讓我一生難忘—姐姐倒在血泊中,身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血痕,整個人一動不動 ,彷彿泥塑木雕一般。
「死者王一心,死於急病……」警察向我們解釋。
「胡說!她滿身傷痕,怎會是急病呢?」還沒說完,舅舅已經眼明手快,掩住我的口。警察拭去警棍上鮮紅的血跡,睨了我一眼,語氣帶有一絲警告,說:「政府說是急病,那就是急病!」舅舅趕緊附和道:「是的,是的。」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警察盯著我說:「哭甚麼哭?她死後要歸回我國偉大的領導人手上,你應該感到開心。」他像似警告,又像似嘲弄。我勉強的擠出笑容,脖子被人掐緊似的,眼睜睜地看著姐姐的遺體被他們隨意放在擔架,卻無能為力。在他們眼中,我們根本不是人,充其量只是塊會走會動的肉,會聽人話、要向他們搖頭擺尾的狗罷了。此刻,我終於明白,為甚麼之前有許多疑問,那是因為——我們沒有自由可言。
我終於認清了這個國家,這個曾經使我自豪無比的國家,竟是那麼醜陋。我,不願生活在「監獄」了。悄悄跟在警察後面,他們把姐姐與其他人的遺體一同扔在荒涼無人的後山,我心中既悲且怒,亦同時得知後山是無人駐守。
在某一天的夜晚,我瘋狂向後山跑去,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跑。直至確定自己成功逃離了國家,才發現自己的腿快要軟掉,一股暈眩感湧上來,走也走不動了。
我躺在草地上,感受陽光灑落在我臉上,微風吹過,蒲公英輕輕一動,一大片白白的絨毛漫天飛舞,遠看像一片霧。抬頭望著天,展開雙臂,大口大口地呼吸屬於自己自由的空氣,感覺伸手就能觸摸天空——
手僵在半空中,緩緩滑下,空氣飄散一股血腥味。我笑了,笑得那麼放鬆自然。
我的心自由了。
「死者許端木,死因為急病。」警察邊說邊拭去警棍上鮮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