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年x月xy日 - 雨

那天我狠狠的給哥哥的「朋友」下逐客令後，他們便沒來得那麼頻密。同時，哥哥的臉容彷彿在那天定住了，留有一樣的失落，一樣的難受。每當他聽到一群人吵吵鬧鬧的經過家門，便馬上提起精神來。可是，當他發現並非朋友們造訪時，身子便向下一滑。

我不停在想，自己到底有哪兒比不上那群把頭弄得又紅又綠的人。為甚麼哥哥會如此冀盼記起那不堪的過去？若果記憶統統都回來，他又會否後悔自己曾熱切追尋呢？

今天雨水很多，窗子儼如給清洗那般。哥哥在看電視，我則從滑下來的雨水透看著歪曲了的行人路、樹幹、樓房……。我還記得，哥哥叛逆離家的那天，雨也是這樣傾盆而下。

「你們根本不懂！這是潮流，街上的人都是這樣的！」

「不！你聽媽媽說。你青春有限，別磋跎！不要再跟他們來往了。」

「老婆，你不用這樣好語氣。阿卓！你看你，打領帶，戴耳環，褲子又弄得破破爛爛的，是甚麼樣子？還有，你的頭掉進了染缸嗎？弄那麼紅做甚麼？看你的損友都把你教壞了。」

「這都是我的事，不要罵我的朋友！我說這是潮流，你聾了麼？」哥哥理直氣壯的反駁。

「潮流？那又不見你妹這樣？不見對面的阿翠這樣？」爸爸怒視著哥哥，臉也愈來愈紅。

「是她們俗氣、落伍罷了！」

「別這樣，有事好商量，先坐下吃飯吧！」媽媽還是語重心長的勸著。

「根本就沒商量！飯，你們吃個夠吧！」

哥哥二話不說便衝了出家門，半夜更出了意外。聽媽媽說是因為哥哥的朋友阿韋初學騎摩托車便大膽的學人飆。出意外時，坐在後面的哥哥跟阿韋一起摔倒在地，才釀成不幸。

烏雲擋了不少光，室內也顯得暗暗的。我回頭凝視哥哥，試著想他失憶後的改變。從前他離家有多長，如今便待在家多久；從前十頓飯有九頓他也不在，如今他又幫忙開桌子，又幫忙收拾。哥哥真的變了很多。那場雨，洗去了他的憤怒和怨恨。過了一會，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便看了看我，問：「阿恩，有甚麼事嗎？」我笑著搖頭。哥哥便伸了一下懶腰，說：「整天都看電視很悶呀！找點東西玩吧！」他找了找，發現到一盒拼圖。搖幾下聽見聲音後，他便滿足地說：「這該足夠消磨時間吧？」

拼了大半天，都差不多完成了。然而，我們卻發現有空處。我很焦急，馬上東翻西翻，但哥哥卻動也不動。「哥，幫忙找吧！難道你不想完成嗎？少了一處實在很難看。」「對呀！我也覺得很難看」哥哥點了點低著的頭。不一會，他說：「其實少了的在我這兒。」他攤開手掌，手心果然有幾塊拼圖，而且一塊都沒有少。

拼好後，我們在拼圖面掃了層透明膠，再鑲上框，把它掛在牆上。「哥，你看這拼圖多漂亮！卡通人物開派對，桌子上放滿食物，禮物更堆得高高的。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生日蛋糕，真夠大！若能身在其中一定很不錯！」我興奮的說個不停，卻沒發覺哥哥跟我很不一樣，格外平靜。「阿恩，你該還記得自己說過那句：『難道你不想完成嗎？少了一處實在很難看』吧？」我看著哥哥那陌生的臉容，膽怯地問：「我是否說錯了甚麼？」

「不，你說得很好。只是我有感自己的記憶也一樣，少了幾塊拼圖，我覺得很難過。」「正當你發狂似的找失落的拼圖，我在看那未完成的作品，不停猜想那處到底是甚麼。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呢！就在我攤開手掌那刻，我看見了，是生日蛋糕。原來得悉真相的感覺是這麼好的。」我有點意會到哥哥想帶出甚麼訊息，便低著頭左看右看。「阿恩，我曾經想過不找回記憶，特別在每次看見你很不歡迎阿韋他們的時候。因為我不想你生氣。」他止住了話，好像想看看我的反應，但我卻沒有表示。

他見狀便繼續說：「還記得在你趕走阿韋他們那天，我央求你告訴我，我是怎樣的人。那陣子我就如一個陌生人，在聽一名反叛青年的過去。我實在不敢相信那是我的過去。在當中我省思了不少，這些應該是我以前未想過的。因此我相信，縱使記憶回來也好，我也不會重回往昔了。」「我不希望自己以失憶來包裝逃避。人人都有過去，怎能自私抹去其中呢？更何況記憶一直都在，只是我喚不起而己。選擇面對自己醜陋的，一定比終日擔心記憶忽然閃過更好，更勇敢。」

聽完這番話，我想哥哥真的從內而外改變了。雖然他們和哥哥曾是豬狗一群，但也許大家都跟他一樣，經歷過意外後都學懂很多。於是我把頭抬起來看著他，從那雙眼，我看到堅定的信心和盼望。這時，外面的雨雖然沒有減退，但我知道雲朵不過在低處，雨不過是暫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