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快到午夜十二時了,到了現在還不見媽媽回家,究竟發生什麼事呢?我一邊想着,一邊看着擺放在飯桌上並用保鮮紙包裹着的飯菜,不過飯餸早已放涼了。本來今晚特地弄了媽媽最喜歡吃的麻婆豆腐,想跟媽媽一起吃晚飯,誰知到了現在連人影也不見一隻。要是不回來吃飯的話,也應致電回家,通知我一聲,可今天電話完全沒有響起過。撥電話給媽媽,又沒人接聽。該不會又去了酒吧亂喝酒了吧?真叫人擔心!
忽聞門外傳來一陣高跟鞋與地面碰撞所發出的「咯咯」聲,而且越來越接近,我立即走到門扉前,打開沉重的鐵閘。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典型上班一族的服裝的女人── 一身黑色的行政套裝,雙腿穿著皮色絲襪,兩腳則藏在一對白色的高跟鞋內,右肩上還掛着一個棕色名牌手袋。只見她步履蹣跚地走過來,那頭亮麗的卷髮已被風吹得凌亂不堪,更遮蔽了半張臉;全身衣衫不整,在襯衫領口附近還留有好幾處相信是吃東西時不小心弄髒的污漬;右手拿着一瓶已喝掉了一半的法國紅酒,左手則提着一個盛滿罐裝啤酒的便利店膠袋。突然她一不小心失了平衡,向右邊倒去。幸好她剛能倚着右邊的牆才不致於跌倒在地上。此時正好清楚看到她兩頰通紅,滿面醉意。
「媽,你幹嗎又喝得這樣醉啊?」果真給我猜中,又試喝醉回來。我連忙上前扶起那爛醉如泥,渾身酒臭的女人,亦即是我媽媽,帶她回到家中。
「…..有什麼關係…..明天是…假期…又不用上…班去….」媽媽像說夢話似的回答。
我讓媽媽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下,然後把她右手中的紅酒放在飯桌上,將那袋罐裝啤酒放進冰箱,並拾起媽媽亂丟在地上的高跟鞋及手袋,把它們放好。
「真是的……媽,要是你不回來吃飯便打個電話回來告訴我好了,枉我今晚特地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麻婆豆腐,還等了你一整晚。打給你的手機又沒人接聽,讓我以為你發生什麼事了。誰知原來你又跑去喝個醉醺醺的回來…」雖然心裡是很擔心她的,但看着她這副尊容,就按捺不住要將我心中的怨言向她連珠炮發的吐出來。
「……我真是一個失敗的女人啊…以為結婚後可不用工作…誰知不到三年就被老公拋棄……重新出來工作…又要受他人氣…又要忍受別人的閒言閒語…應酬時…被人毛手毛腳…又不能出聲反抗……嗚嗚…」媽媽好像對我那番怨言充耳不聞,只顧在自說自話,說着說着還嗚咽起來。
「媽…」此時我終於明白媽媽會醉成這樣是因為想借酒精來麻醉自己。眼看媽媽這個可憐樣子,我亦不忍心繼續說下去,只好閉上嘴,伸手握着她那正顫抖着的瘦弱手掌,藉此安慰她。
「為什麼總是忘不了…那些悲傷痛苦的事情呢…哪怕只有一點點時間…真希望上天…能讓我失憶…忘掉所有事情……」媽媽逕自說下去。
「你連我也捨得忘掉嗎?」我開玩笑的問。語畢,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原來她已進入夢鄉,我便替她蓋上被子。望着她臉上那兩條若隱若現的淚痕,唯有在心裡默默祝她有個好夢。
這晚以後,媽媽終於恢復過來,一如以往的上班去。然而在一星期後醫院卻傳來噩耗──媽媽因交通意外被送住醫院了。
接到這個令我震驚不已的消息,我馬上飛奔往醫院,尋找媽媽所住的病房。才到達病房門外,就碰巧見到主診醫生從房間走出來。向醫生詢問後,得知媽媽已渡過危險期,並無大礙,而且她剛醒來不久。聽到這句話我頓時放下心頭大石,鬆一口氣。取得醫生同意後,我便走進病房看媽媽,只見她倚靠牆邊坐在床上,看來她已注意到我進來。
「真好,你來了探望我…」媽媽微笑着道。我很久也未見過她笑得這樣甜了。
「太好了……看你現在沒什麼大礙。剛才我還很擔心媽媽你呢!」我邊坐下邊說。
「雖然我也很想有個女兒,但被初次見面的你這樣叫總覺得不好意思呢….」她臉上隨即泛起一沬紅暈。
我突然覺得眼前的媽媽十分陌生。難不成真如媽媽所願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不要開玩笑吧...你真的不認識我嗎?媽媽,是你的女兒啊。」我嘗試試探媽媽的記憶。
「我才不是開玩笑啊,我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啊,況且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見你呢...」媽媽臉上仍舊展露着甜美的笑容。這句話對於我來說卻有如晴天霹靂,使我不知所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