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諷刺，我是雙腳離開天台一秒鐘後開始後悔的。看著身體離地面越來越近，心裡居然怕得發慌，我閉上了眼睛。

風很利，像一把把刀往我臉上。我又一次被孤單侵襲。像我這樣一個沒人愛的孩子，死掉應該也沒什麼人傷心吧！

「久、美、子！！！！！！！！！！！！」

世界變得很寧靜，一滴淚水飄出眼睛，涼涼的。媽媽，再見了，我對不起你。

「久美子！！！！！！！！」

突然感到很溫暖、很懷念，我聞到很好聞的味道，是新洗好的衣服，熟悉的洗衣粉味，加上暖暖陽光的氣息，我想起了童年。眼前白白的一片，是天堂嗎？我死了嗎？怎麼一點都不痛呢？看來，死也很舒服呢。我苦笑。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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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白茫茫的光使我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到天堂了嗎？我動了動，撕心裂肺的痛楚差點令我再次昏迷。

不，天堂裡是沒有痛楚的。滿鼻的消毒藥水味告訴我，是醫院，不是天堂。我歎了口氣，心裡像倒翻了五味粉，甜酸苦辣鹹，什麽味道都不是。

心裡期盼著、渴望著媽媽來看我。我一直傻傻地等著、等著。我單純地等，一天，兩天，到一星期，兩星期，到我的心徹底地枯萎、凋零。

我又被遺棄了，像孤兒一般。再次被孤獨侵蝕，再次受到傷害。

我想到了毒品。

在醫院裡吸毒比登天還難，幾次剛把藏著白粉的原子筆筆管從筆裏拿出，就碰上護士巡房。愚蠢的他們總是以為我在寫作，總是耐心地幫我把紙筆收好，總是叫我躺下來好好休息。

無奈，錯失一次又一次機會，毒癮毫不留情地發作了。

痛、痛、痛。我的腦袋在痛，傷口在痛，心，也在痛。

媽媽爲什麽不來？

身體很燙，猶如在岩漿中徘徊，又如無數螞蟻在爬、在咬。多麼希望自己燃燒起來，成為一堆灰燼，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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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食了。一滴水也不喝。醫生為我輸液，我悄悄拔掉輸液管，體內能量有減無增。

32小時後，護士才發現這件事。我已很虛弱了，醫生連忙給我注射葡萄糖。

「不要救我！」我竟然還有力氣說話。「沒人要的孩子你們救了也是白救。連媽媽都拋棄了我......」

「你媽媽沒有拋棄你！」一個實習護士叫了出來。「否則她不會在你跳下來時還抱著你！」

「什......什麽？」我不明白她的話。

「如果不是她在你跳下來時保護你，你早就死了！」

「不...不會的......媽媽在哪裡？」

「她......」

「帶我去見她。」

「這......」

「在親眼見到她前，我拒絕接受任何治療。」

醫生無可奈何，卻沒有動。

死寂。

「好，我自己去。」我站了起來，眼前一片眩暈。抵著墻，我一步一步地走在，即使我不知道應該去哪。

那個實習護士過來扶著我，和我一起，慢慢的離開。

到了深切治療部，隔著玻璃，我看見了媽媽。刺眼的繃帶在她頭上和腿上一圈又一圈地纏著，手被厚厚的石膏固定著，口鼻上蓋著氧氣罩,儀器規律地響著......

咇......咇......咇......

慢慢地，我走到媽媽身旁。

她的臉是如此的雪白，靜靜的，就如水晶娃娃，美麗，卻脆弱。

晶瑩的淚水劃過我的臉頰，降落於她的右手手背。粉碎。粉碎。......

「媽媽，你是在嚇我,是嗎？快起來！我真的被嚇壞了。」我哭了，跪在媽媽的床邊，無助地哭了。「起來啊！爲什麽不中氣十足地站起來罵我？是不是你要報復我跳樓時給你的驚嚇？對不起......起來......我求求你起來吧......」我的淚把床單打濕了一大片。「快醒醒啊！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你說什麼我都依你，起來吧，我會聽話的，我真的會......求求你......」

站在一旁的護士眼睛也濕潤起來。「我們一定會盡力救你媽媽的。不過從天台墮下，對她腦部損害很大，很有可能......永遠都起不來，就算起來了，也可能是殘廢人......你要有心理準備。」

媽媽，我對不起你。不要走......不要走......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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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的儀器規律地響著。

咇......咇......咇......

咇！！！警報響起！媽媽怎麼了？

「媽媽？媽媽！」我衝到她身旁。看到的，卻令我心痛不已。蒼白的臉上滲出一滴滴的冷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透出淡淡的青色，瞪大了的眼睛毫無焦距地找著、找著，最後，定在我身上。

虛弱的她露出溫柔的、久違的笑容，艱苦地說著：「...... 久美子，答應我，不要再吸毒了。算是爲了我，爲了櫻子，好嗎？......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吸......毒了......如果一......開始......就阻......止你的......話就......好了......

我......一直都......愛......著你......一......直......都是......」

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再也藏不住的淚水瘋狂地流出。

咇----

媽媽的眼睛閉上了，永遠地閉上了。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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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今天，我害死了媽媽。

站在墓前，我想著你的那句話：我一直都愛著你，一直都是。

我閉上了眼睛。

爲什麽你不早點說？

我知道你愛我。但我想聽你親自說出來。

如果你說出來，我就不會做盡壞事來吸引你的注意，也不會跳樓了。

如果我不跳樓，我就不會失去你，失去最愛的你了。

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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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媽媽，我已戒了毒，會好好活下去的，一定會。

爲了你，我最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