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樓C座。我總是說居住在那。
人們以為我已經「上車」了,然而,這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真正住的地方,是蝸居!
已經厭倦了那機械般的生活方式,厭倦了蝸居,也厭倦了政客的賣嘴,甚至是房屋政策、整個社會!
每天早上,為了避免與人爭着洗手間用,我都盡可能很早起床,五時多;如果超過六時,洗手間外就會出現人龍,好像排隊購買限量版的貨品似的。記得有次鬧鐘也和我一樣睡過頭,醒來時已六時有三,排長長的隊梳洗以後,已經近七時,回到茶餐廳,給勢利又尖酸刻薄的老闆罵個狗血淋頭,還嚷着要扣減我一整天的工資呢。
我最討厭回家,別人回家後立即可以懶洋洋地躺在軟綿綿的沙發上,隨心所欲地按按遙控器,轉轉電視台。而我?回家後只可躺在那堅硬又多木虱的床上,錯了,不是木床,而是木板,對着密封的房間。談到電器,最值錢的要數頭頂上的鎢絲燈泡了。所以放工後閒逛,雖然仍穿着那件外賣的衣服,但我頭上至少的是一片天空,而非一塊搖搖欲墜的天花。
我最常吃杯麵,但我的皇牌精選卻是叉雞飯,看到那抹滿蜜汁的叉燒,那浸過鹽水的雞肉,單是想想就令我垂涎三尺,更遑論我每天走過?但我很自律,一星期大概吃四、五餐,除此以外,我的正餐不外乎杯麵和在茶餐廳偷來的麵包皮。有時我會坐到那棺材房中,幻想自己在高級西餐廳裏吃飯,但一看到自己的收入,只可……
最愛秋天,因為這時不冷不熱,即使我的房間沒有窗子,仍能感到絲絲秋意。在春天,黃梅時節令到天氣濕漉漉,且霪雨霏霏,加上我只有少得可憐的兩、三套衣服,很容易因衣服不乾而無法穿着,只可穿着那些不太乾的衣服,唯有在茶餐廳多偷件衣服。而夏冬天更不用說,要麼炎炎夏日又侷促,要麼絲絲寒意入心房,令人難耐,這會是個訓練耐力的好地方。
我的娛樂有兩種:一是偷聽鄰房住客的收音機。我月入近六千,低於最低工資,但如果我要求最低工資,刻薄的老闆威脅會辭退我,我只好繼續舊樣,六千元有一半用來交租,另外的四分一用來供養父母,剩下的用來儲蓄,為免日後交不下公屋的租金。且說是住容,但我們根本素未謀面,甚至連這偌大的唐樓中分成多少房,住有多少人也不知,在未經同意下,只可透過收音機傳來微微的聲音,很大程度上,我要猜猜內容是什麼──和「看」報章一樣──我的第二樣娛樂。
取免費報章有個問題,就是要跟公公婆婆搶快取,他們有些取了後即時轉手賣廢紙,所以報章很缺,一旦取到,就如如獲至寶,因為我當晚的娛樂不用愁了。縱然我識字不多,但至少我也能憑看圖和人物的表情想事情,所以我說是「看」而不是「閱讀」報章。唉,誰叫我當年沒有努力讀書,會考零分,誰又叫我不是生在大富之家!這些報章我會儲起來,放在木床下,用來賣他個廢紙,換個一元幾毫,「幫補家計」。
每天回家對着那五塊牆,前景?我感到無望,七年前繳交的公屋申請表,到現在仍石沉大海,還說什麼三年上車,連蝸牛也走得比這落後的房屋政策快!
有時我真的很想去去旅行,或者做個「Backpacker」,背着背包在世界到處走,但每次看看錢包,又卻步了。
蝸居生活,是無了期的等待;8樓C座,是遙遠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