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的一則尋人啟事

  • 作者筆名:梁嘉慧
  • 發表日期:2016-08-01
  • 寫作年級:F5
  • 字數:1317
  • 文章類別:其他

那是一個死氣沉沉的一天,天空灰濛濛的,像報紙上化開了的墨,一大片一大片黑漆的雲團擋住了陽光,擋住了山那頭的風景,也擋住了通往內心的窗戶。腦袋似是雲團纏住了的,傳動不了,或許是沒心情轉動了。我呆望窗外想黑夜般的景色, 一切就像是油墨畫,無半點風無半點生機,卡在那裏止在那裏,永遠永遠的定格在那一天。「欸......有多少天了呢?」

已經過了心急如焚的頭幾天,內心早已接受了事實,只是身體還未適應,淚水仍舊簌簌流下罷了。報過了案,登過了報紙,就只好遵從警方指示,留在家裏好好等待消息了。淅瀝淅瀝的,窗外下起了毛毛細雨來,綿綿密密的,如煙似霧,打在泥上,泥土散開了一圈,就似眼淚滴在報紙上,字樣化開了,墨汁散到心裡來。雨,已經斷斷續續地下了七天,就像我,欲言又止了七天。「欸......父親已失蹤了七天......」

我翻開郵差新鮮送來的報紙,那熟悉的尋人啟事映入眼簾。看着啟示想父親的照片,微笑在面上徐徐綻放,這樣的笑容有多久沒親眼見過呢?這相片大概是很久以前拍下的了。一幕又一幕教人懷念的時光被攪動起來,從記憶深處浮至面層。昔日,我總喜歡坐在最靠近大門的沙發上,看着卡通片等待爸爸回家。每會聽到沉實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我便會狂奔到門前,踮起腳尖,從貓眼兒窺探着外頭。爸爸最了解我,他也會從另一頭窺探着。現在想來,我總是在貓眼兒看到自己,大概是因為互相夾着大門窺視時,但他的眼中,有着我,而是簡單而純真的我。晚飯時,我總會嚷着要看卡通片,可是卡通片時段早已過去,我不依,營構是大吵大鬧着說:「爸爸不讓我看,是不喜歡我了!嗚 ……嗚......」然後裝模作樣的哭起來。每次,爸爸總是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乖乖就範,摸摸我的頭說:「好啦,好啦。現在就看哦!不哭了不哭了乖乖。」便把電視螢幕與電腦相連起來,播放起卡通片。

可是時間偷走了童年、偷走了遊行、偷走了溫馨,逼著我們長大,面對不堪接受的現實。排山倒海而來的功課與考試,像海浪般一層又一層的把壓力無情的打在我身上,殘酷的無視了我的吶喊。而父親呢,為了予我一個光明前途,早出晚歸的辛勤工作掙取補習費,昔日的滿面光輝早已失色,只剩下眼角下垂的魚尾紋,沉默地代替父親訴說那從未被掛齒的辛酸。一個正在與時間爭鬥的年輕人,與一個因疲倦而逐漸放緩腳步的人,兩人住在同一屋簷下,縱使仍舊每天見面,心卻越走越遠了。家裏的電視從此只播放着新聞,而晚飯總是在無聲中開始,然後結束。甚至有時,偶然會傳來一兩抱怨的聲音:「欸!又霸占着廁所了,快點好嗎?我還趕着補習呢!」另一方只會以靜默回應。屋內,我知道他的名字,我曾經認識他,可諷刺的是,這段感情就似是過期了的報紙,兩人相處的溫馨片段在今時今日的報紙裏,早已如煙消逝。而那段印上昔日感情的報紙早已泛黃,被遺忘在無名的角落去了。如今,我們已淪為同居陌生人。縱使我已經遺忘了他,在他眼中,仍然有着我的存在,即使不再是以往簡單而純真的我。聽來的桌上總會定期放着信封,封面寫着「補習費」。那盛著熱湯的保溫瓶也會定時出現在房門,為寒冷的讀書夜添上溫暖。究竟,以前的我到哪裏去了呢?以往的感情又怎麼會消失了呢?

現在,家裏只剩下我和母親二人,頓覺少了個體溫。父親離去前的字條仍舊放在桌上,兩端因潮濕而捲了起來。上面寫着:「外出行山散心,今晚回。」可現在人卻消失了。我看着報紙,原來這些年來昔日的自己、與父親的感情都不見了。父親現今失蹤了,還有我為他在報紙上登上尋人啟事,那以前的我呢?是迷失在哪段歲月裏去了?我在心中佢下誓願,找到父親後,我要把昔日的自己也一拼找回來。報紙上的一則尋人啟事,是尋找父親,也是尋找自己。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雲散了,陽光照進屋內。電話突然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