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倒瀉,看著雨一滴滴落在地上。碎開,如碎片割開我的心,窺探藏在內心的恐懼。隨著雨聲漸大,一切的回憶突然像下暴雨後的河流一樣洶湧而來,堤壩出現了一度裂痕,裂痕愈漸嚴重。
「都怪你突然衝出來救了我」「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
我跪在地下,蓋上耳朵,可心中的聲音愈發強烈。
「讓我走。」「求你!求你。求你…」她的聲音撕裂,卻依然懇求著我。直至最後,她眼泛淚光,眼神充滿絕望,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我。
雨慢慢收細,一滴紅色的雨落在地上,泛起血紅色的漣漪。
打開房門,那人坐在地上,手執𠝹刀,一下一下住手腕劃下,愈劃愈深。割入皮肉,皮膚光澤亮麗,飽滿的落下血紅色的淚。碎了,碎成幾塊,在白色的地板上寫下鮮紅的符咒。符咒慢慢向前蔓延,捉住我那雙黑皮鞋。
我看著眼前的人,柔弱地靠在床邊,眼中無光,只顧重複著手中的動作。一如那夜被父親拋棄的母親,當時我還少,只管用手擋着嘴巴,不讓人聽見我的啜泣聲。自那夜後,我便再沒見過母親。
若我做點甚麼,結局會否不同?是我的冷漠無情害死自己的母親,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
在我走不出那人的死時,是你一手拉著我前行,是你告訴我這非我之過,是你讓我相信陽光之存在。但為何現在你卻告訴我陽光絕不普照你?為何現在我如往昔般懦弱,無法給予人希望?
「為何,為何任何人都要離我而去!」
一句一不少心了吐出來,我雙手緊緊捉住歲桉的肩膊。
「碰。」
她手中的利器落在地上,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已疲倦再去努力,厭倦再去期盼。」抬頭一看,只見那人面如死灰,驀然想起她曾是全科尖子,父母為她感到驕傲,學校為她提供培訓。但隨著時間推移,天才兒童終成平凡少女。我曾見她寒窗苦讀、筆耕不輟,我知她的努力,我知她的掙扎。但背後卻議論紛紛、以偏概全,笑她倚仗小聰明才可混入這間學校。我本以為她不以為意,沒想到她一直耿耿於懷。
也許我們都因困在過去而痛苦,因看不到未來而恐懼,因而想過離去。
看著眼前的人,黑色的眸子黯淡無光,把一切的情感隱藏起來,似是無盡的深淵,令人卻步,距人於千里之外。四目相投,卻鴉雀無聲,見我一片茫然,她冷笑一聲:「離開我吧。」話音未落,我靠在她的肩膀,輕輕抱着她。她打開雙手,似是有點錯愕。
「歲歲。」她把耳朵靠近我。
「感謝你,一直努力走下去。」回想往事總總,會心一笑。
突然,鼻子一酸,把頭埋在她的肩膀:「若…真的累了,便停下來吧。」我緊緊捉住她的衣服,生怕下一秒她便會離我而去。能與她相遇、相識、相知,是我的榮幸。若這是她最後的時光,能與她好好道別,是我的幸運。
我知從來可治癒傷疤的只有自己,而朋友的職責便是陪伴以及成全。
「傻瓜,別哭了。」她輕柔地拍了下我的頭,輕聲道。她的體溫慢慢下降,彷彿上秒活生生的人,下秒便要化作冷冰冰的死物。
「其實…我很怕。」
「很怕死亡。」她哽咽道。她用盡全身的力,捉住我的衣服,彷彿在告訴我不要走。
她的眼皮漸重,慢慢便無力支撐身體,躺入我的懷裏:「我不想就此別過。」話音剛落,一滴淚落入血泊中。
「歲歲…歲歲…」我拼命叫喚那人,但卻無人回覆。
那夜很冷,整條巷子也繞著哭吼聲。等到嗓子哭啞了,便能聽見那救護車刺耳的警報聲。我癱坐地上,看著歲歲的睡容,安心的合上眼睛。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那久違的背影站在課室門外躊躇不動。一門之隔,也可感受課室內人聲鼎沸,沉靜寡言的她顯得格格不入。她伸手拿着門把,在毛衣的掩蓋下,那深邃疤痕若隱若現。她把衣袖往下拉,緊緊捉袖子,雙手卻微微抖陣。她凝視着門把,鬆開手,後退一小步。
我上前緊握她顫抖的手,她回首一看,似是有點愕然。她輕輕回握我的手,那雙手雖依舊冰冷,卻漸漸安定下來。隨後微微一笑,深呼吸,一手推開房門,一手牽着我。窗外的蝴蝶經過幾番掙扎,用盡全力把身體拉出蛹外,接觸一口新鮮的空氣,如獲新生。皺摺的翅膀迅速打開,光鮮亮麗。看著眼前笑容可掬的少女,儘管外面下着大雨,我相信,迎接她的,將會是個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