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後的今天,我已經是一位老爺爺。
「爺爺,為甚麼天使和魔鬼是同一個人變成的呢?快點兒告訴我故事的結局吧!」可愛的孫兒向我撒驕道。
「好的好的。」我露出慈祥的笑容,開始講述這有趣的故事。
現在的我是一位會說故事的爺爺,然而我不會忘記四十歲時的我是當年最年輕的城市管理者。
後來當我得悉交通考試的秘密後,我認為城市的管理者都是殘忍的死神,都是虛偽的守護者。他們常常告訴我們城市的各種不足之處,他們常常向我們分析其他城市的優秀之處,他們一次又一次告訴我們:「我們推行的措施是對的,我們從來也不會錯。」然而城市的管理者一次又一次欺騙我們的時候,我們這些愚昧的市民卻依舊深信不疑。年輕的我竟暗地裡發誓,我要成為天使,我要成為一位純潔的城市的管理者。
直至有一天,我成了城市的管理人。
當時通過交通考試的人已經超越了天空的可承載量,在陸地上行走的只剩下改造之中基因突變的異類。一剎間,我忽然想起明勛,想起肩胛骨被挑出來的他。能夠擁有翅膀,本來就是一個錯誤。我必須揭穿前管理者的謊言,我必須向市民坦白一切,我必須告訴大家這項所謂「與生俱來」的能力要被沒收。
那一夜,我不像以往般在天空中舉行記者招待會,而把地點轉移至地上。我站在講臺,開始透過一個個鏡頭向公眾解釋當年科學家發明翅膀藥的原因。「既然當年的決定是一個錯誤,那麼我們現在便要贖罪。經商議後,我們決定推行『剪翅計劃』,所有人將永遠失去飛翔的權利......」正在拍攝的記者皆以錯愕的眼神看着我。「所有人必須於三個月內剪去翅膀,否則將受到懲處。」說罷,我向鏡頭鞠了躬身,便離開講臺。
一夜之間,我成了眾矢之的。然而,剪翅計劃必須依我的決定推行。有些市民只管反抗,有些市民已經乖乖地到醫院剪翅。某天我到醫院觀察剪翅計劃的進展時,看見被剪翅的人的痛苦表情,我難免心痛。猶記得醫生以一把鋒利的銀剪刀剪去一位小男孩的翅膀時,「咔嚓咔嚓」的聲音令小男孩嚎啕大哭。鮮紅色的血液從他的身上流下來,醫生以敷料按着他的傷口,並立即以繃帶包紮其身體。血液的流出能靠醫生阻止,可是眼淚呢?我亦阻止不了。
剛剛開始剪翅計劃時,大家均埋怨失去翅膀的不便,亦因此失去往昔的笑容。可是,兩個月後,大家發現原來有失必有得,市民甚至認為陸上的生活比天上的方便得多。
要「捨」才能「得」,可是仍然有些固執的市民不願剪掉他們身後的翅膀。他們不捨得這對能讓他們感受自由的翅膀。三個月的限期到了,我以最殘忍的方法懲罰他們--讓他們吃藥,讓他們看着自己的羽毛一根根地脫落。
我以為自己是天使,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只是一個魔鬼,一個喜歡操縱別人的魔鬼。
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只是一個普通不過的老爺爺,可是我變成了一個最真實的人類。
要捨,才能得;要放下,才會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