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教員室,翻看著家寶的家庭資料,撥打母親的電話,「嘟……嘟……」無人接聽。掛掉電話,我轉撥父親的電話,「喂!誰啊!」從電話的另一邊傳來震聾欲耳的聲音,我嚇得把電話拿遠,用兩秒平復自己的心跳。我嘗試向對方確認她的身份,卻聽到對方迷迷糊糊,口齒不清的回復,隨後電話就被掛斷了。心頭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
臨近放學,我早早來到課室前。下課鈴聲響,果不其然,第一問衝出教室的是家寶。我攔住他,把他帶到一旁,想詢問他有關他父母的事。他靠在欄杆上,右腳不停抖,不停東張西望。我已經習慣了,我告訴他我已經給父母打電話的事,也表達了我對於父親奇怪的回應的疑慮。家寶的腳不再抖動,默默站直身,雙手緊握,低著頭。待他抬起頭,眉頭早已緊鎖,一改以往的嬉皮笑臉,臉上多了幾分嚴肅。他默不作聲,我見狀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就讓他離開了。
但家寶反常的反應加深了我的顧慮,同樣堅定了我要家訪的決心。隔天放學,我再次攔住家寶,不顧他的反對,我還是跟著他回家進行家訪。途中我想要詢問他的家庭狀況以及日常在家的生活,嘗試著輕鬆嚴肅的氣氛。可家寶敷衍地回答我,話題就此結束。
到達家門前,家寶不情願地開門,瞬間濃烈的酒味撲面而來,當中還夾雜之一股潮濕的味道,更讓人難受。放眼望去,滿地酒瓶,一些放在餐桌上,還有一些倒在地上,電視旁,沙發上……餐桌上還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外賣盒,凌亂不堪,無處下腳。家寶見狀,用腳掃開門前的垃圾,讓我進門。
家裡空無一人,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家中的環境。沙發旁有一個碎裂的相框,那是結婚照,相片裡的男人昂首挺胸,身上的西裝,搭配清爽的髮型,滿臉春風,任誰看都是無比幸福的新郎。可照片的另一邊被撕毀,新娘無從得知。我明白了,家寶的父母離婚了。
我看向家寶,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不等我問出口,先開口說:「他們離婚了,就在一年前,我跟著爸爸生活。」我不禁露出惋惜的表情。這時門再次打開,一個男人帶著滿身酒氣進來了。他一言不發倒在沙發上,手上裝著酒瓶的膠袋掉落在地上,發出丁鈴噹啷的碰撞聲。想必這就是關先生了吧。眼前的男人與結婚照上截然不同,他滿臉鬍鬚,頭髮長到把眼睛蓋住,衣服邋裡邋遢,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讓他變成了這般樣子。家寶對於面前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沒有要理會父親的意思。
男人突然從沙發坐起,呼喝著家寶,質問他為何沒有把家裡打掃好。家寶別過頭,不予理睬,男人怒了,抬起手,走向家寶,「啪!」響亮的巴掌聲響轍家裡,看得我目瞪口呆。帶我反應過來,跑到家寶身旁,緊緊抱著他,把關先生推開。我立刻把家寶帶離家。
離開後,我詢問家寶的傷勢。「我習慣了。」家寶平靜地說,並把風褸的衣袖撥開。他的手上滿是傷痕,青一塊,紫一塊,觸目驚心。我仿佛從傷痕中看到了這一年家寶地獄般的生活。家寶慢慢打開心扉,哭訴著父親離婚後,染上酗酒的惡習,醉酒後還經常不分理由地對家寶拳打腳踢。他一直穿著風褸就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傷痕。父親是家寶的親人,所以他不希望用法律去控告父親家暴,他只希望父親能夠戒掉酗酒的惡習,變回那個笑容滿面的父親。他突變的表現是為了引起老師的注意,希望透過老師去聯絡有關的社福機構提供幫助。「家醜不可外揚」家寶只能透過這種方式去改變現狀。
了解過後,我找到學校的社工,讓他們跟進家寶的個案。家寶也重新變回那個乖巧的學生。這也算還是了結我的一個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