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

  • 作者筆名:給愛麗絲
  • 發表日期:2016-07-05
  • 寫作年級:F4
  • 字數:1491
  • 文章類別:其他

那天深夜,我收到來自醫院沉重的來電,便隻身前往醫院,探望病卧在床上的母親。

我盼望醫院能通知我父親,好讓我能見見他。

我已多年沒與父親聯絡,那年十二歲,母親跟我說父親要外出很遠的地方公幹,卻沒跟我們聯絡,甚至一封信紙也沒收過。

但母親自此再沒提及他。

不久,母親亦不幸患上癌症,使我不得不外出工作,扛起養家的職責。

我帶著沉重的腳步踏入醫院,搭上升降機,找著深切治療部的樓層。

我沒精打采、東歪西擺地走著,一邊想我會否有其他親戚來探望母親,會否有母親的朋友探望她。

到了那房間,那病房是一間純白的房間,好比天使們的居所。

理所當然地,在房間裡,都是一群穿著白袍的天使,並沒夾雜著半點雜色。

我硬掛著笑臉,走到病床旁,看著那骨瘦如柴、禿頭的母親。

她十分虛弱,與以前活力十足的母親大相徑庭。

以前的母親猶如一盞明燈,亦是唯一的明燈,在我身旁照耀著我、保護著我。

不論在功課上遇到困難,還是在校內被別人欺負,都責無旁貸地幫助我、為我出頭。

而且不論何時,一有空閒,她都會辛勤地打掃家裡,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為我提供舒適的住所,使得健康成長。

而且不論何時,一有空閒,她都會勤勞地做兼職,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為我供書教學,使我能受高等教育,出人頭地。

她,真的沒停過下來。

「都說了別做化療,頭髮都掉光了,多難看。」我強忍著淚水地開玩笑。

母親則有氣沒力地笑了笑,把口張開,像有話要說,但卻說不出聲。

我緊握母親的雙手,示意她別說話,好好休息。

此時醫生向我匯報病情:「你媽媽在一小時前情況突然轉差,在腦內的腫瘤突然脹大,置之不理則很快失去身體機能,不出一天便身亡;若然動手術,則要承擔很大的風險,有機會全身癱瘓。一般來說,我們會建議不要動手術,好好享受餘下的時間。」

旁邊的護士把意願遞給我,示意我二選一。

這是我畢生遇過最難的選擇題。

我拿不下主意,望向了母親。

母親用空洞的眼神回望我,隨後合上雙眼,將決定權完全交付於我。

要我決定母親的性命......嗎?

我倒是第一次自主作出決定呢。

真諷刺。

以往都是媽媽替我作出所有決定,絕不讓我行差踏錯。好比一盞明燈,照亮我的前途。

即使母親現在患上危疾,她依然是我的明燈,仍然照亮我的路途,令我有著清晰的方向,清晰的目標,是我唯一的生存的動機。

一旦這盞明燈熄滅了,所有燈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則是無盡的黑暗,我亦會迷失於茫茫的人生道路上,自生自滅。

但我不能那麼自私,要讓母親受盡手術的皮肉之苦,承擔手術失敗的風險;但我亦不能那麼自私,剝奪母親生存的選擇,只為一己私欲陪著自己。

我相信,母親對我有信心,相信我能夠作出正確的決定。

我在表上其中一格上打勾號的一瞬間。

我眼前出現了一個人生跑馬燈,不斷回播著我與母親以前一起相處的片段。

由我出生,不足三個月大時。

至到我讀中學,母親大病前。

我發現母親真的很疼愛我,關懷之至。

雖然我偶爾會頂嘴,但母親仍會十分耐心地教導我。

雖然母親對我的要求十分高,但亦沒因此責罵我。

一想到以後再沒機會頂嘴。

再沒機會受教。

再沒機會感受母親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以後會是獨自一人時。

我的眼眶一瞬通紅,淚水像要傾破而出,但我依然強忍著眼淚。

皆因母親還沒哭,我憑什麼呢?

我把表交回穿白袍的人們,他們接過後,便轉身離去。

在餘下的時間,我坐在母親的床邊,與她細訴心事。

但母親卻在這最後的時光,依然像以往般告誡著我,提醒我不要行差踏錯。一直盡她作為明燈最後的責任,直到生命的盡頭....

「咇———」

她的生命隨著心跳機的響鬧聲走到盡頭。

母親停止了呼吸,她的臉容依舊安詳。

我目無表情地看著她,只因我此刻無法表達我的感情。

醫務人員很快就來到,拉起白廉,並示意我在外等候。

我一直在醫院裡走著、走著......不經不覺間已走到醫院外。

此時,我才反應過來,意識到母親已經離去,告別人世。

我四肢乏力,軟著身蹲在地上,望上仍然漆黑一片的天空,不打算再挽留眼淚,讓淚水像湧泉般湧出,衝破我的眼眶,在我臉頰上遊走、滑落。

上天也配合著我的心情,下著傾盆大雨,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面孔上,像是要安撫我。

上天在下著大雨的同時取去了母親的性命,也滅熄了我心裡的燈光。

從這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

我......究竟還有沒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