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一隻皓白的手從被子中伸出,摸索着鬧鐘的位置,粗魯地把它按停。
五分鐘後,司徒珞樺掙扎着起床,搖搖晃晃地下樓。
一坐在椅子上,母親司徒曉的炮轟緊接而來:
「樺,每天也要那麼遲才起床嗎?看,今天又要遲到了......」
每一字,每一句,她也倒背如流。
一邊吃着早餐,一邊心不在焉地回應着母親。
當司徒曉認為叮囑得夠了,又催促珞樺上學。
珞樺不慌不忙拿起袋子,緩緩走出門外,
騎上重型機車,往學校方向駛去。
翌日,鬧鐘如常響起。
但,司徒珞榫卻遲遲尚未起床,
司徒曉只好親自去叫她起床。
翻開珞樺的被子,看見的是
珞樺不尋常的臉色。
她的全身都在發熱,在冒汗。
被奪去被子的珞樺呻吟道:
「好冷......被子,還我。」
曉把手覆在珞樺的額上,很燙手。
她着急道:
「妳發燒了。」
她快步跑下樓,撥了999。
救護車在廿分鐘後趕到。
救護人員把珞樺抱上車,送往醫院。
車道上的車子很合作地讓路,救護車得以暢行無阻往醫院方向駛去。
突然,一輛貨車擋在救護車的面前,煞車不及的救護車猛然和貨車相撞。
在撞車的那一刻,珞樺只感到被一人抱緊,很緊很緊。
映入眼簾的,是媽媽的身影。
她呆呆看着她,看着她的背部漸漸滲出血......
醫院,
司徒曉的頭部受到重擊,現正在深切治療部搶救。
反觀珞樺,因為曉的保護,只受到輕傷。
珞樺坐在深切治療部門外,靜靜看着來來回回的醫護人員。
沒有哭鬧,沒有激動,只是靜靜地坐着。
兩小時後,深切治療部的燈熄滅了。
一名白袍男子走出深切治療部,緩緩脫下口罩。
珞樺看見醫生出來了,慢慢站起來,走到醫生面前,輕輕地問道:
「我媽,她怎麼了?」
醫生以平淡的口吻,公式化地答道:
「司徒曉的傷勢很重,而且傷及頭部,但只要這兩天的情況穩定的話,便算是脫離危險期。不過,因為頭部受到重傷,不排除她會失去記憶。」
珞樺呆了呆,隨即點點頭,以同樣冷淡的語氣道謝,彷彿躺在褢頭的人,與她無關。
翌日,珞樺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母親出事前的生活。
看着空無一人的房子,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她沒有擦掉,任由眼淚靜靜地流。
口中喃喃道:
「樺,每天也要那麼遲才起床嗎?看,今天又要遲到了......」
珞樺笑了笑,用手背擦乾淚痕。
珞樺拿起袋子,緩緩走出門外,
騎上重型機車,往學校方向駛去。
難得專心地上了一天課,想以學業麻醉自己。
一下課,走到一棵百年大樹下,
那棵大樹有種神奇的力量,可以安撫她的心。
她挨着大樹坐下,曲起雙腳,兩手環抱着,頭側放在膝蓋之上。
閉上眼睛,沉思着。
聽到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看清了來人。
是黃老師。
她掛着溫柔的笑容,在珞樺的身旁坐下,輕輕問道:
「妳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有甚麼事嗎?」
珞樺依舊保持着同樣的姿勢,沒有回應她。
黃老師沒有任何不悅,退一步問:
「或者,妳有沒有問題想問我?」
珞樺抱着腿的雙手,緊了些。
黃老師知道,珞樺讓步了。
良久,緊閉的口張開了。
「如果我出事了,妳會否救我?」
她沒有猶豫,馬上接口道:
「會。」
沒有抑揚頓挫,沒有加重語氣,只是陳述事實。
珞樺的語氣高了:
「為什麼?我不值得,不是嗎?」
黃老師只是柔柔地笑着,答:
「沒有甚麼值不值得,只因妳是我的學生。」
「那麼,如果我不是妳的學生呢?」
她看着珞樺,笑容依舊,語氣堅定了。
「也會。」
黃老師伸出手,放在珞樺的手背上,說:
「有很多事,只需要一個,甚至沒有理由,也足以令人不顧一切。這就是人啊。」
珞樺抬頭,看看黃老師,又看看寧靜的天空。
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她的淚珠,又不受控制了。
一星期後,
司徒曉甦醒了,一張眼便看見珞樺。
她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小妹妹,請問這兒是......?」
珞樺定定看着母親,想着:
她真的忘掉了嗎......我。
揚起一個笑容,解答她的疑問:
「這是醫院。妳因為遇上車禍,失去了記憶,不過不要擔心,我會盡力幫妳找回妳的記憶的。」
「那妳是......?」
珞樺拉起母親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笑着答:
「我是妳的女兒啊......媽媽。」
看着母親的容顏,突然發覺
她老了很多。
她笑着地應對,
但只有她知道,她的笑,很苦。
她伴着母親至夜深才回家。
走到醫院門外,發現正在下雨。
很大的雨,伴隨着雷聲。
伸出手,接住一滴滴的雨水。
母親,現在讓我保護妳吧。
緩緩走出去,任由傾盆的大雨打濕自己。
抬起頭,看着藍得黑的天空,定了定,又垂下頭。
她走得很慢,
雨,愈下愈大
遮蓋了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