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班的回家路上,車箱內播放著鳥兒「啾啾……啾啾」的「音樂」,紓緩著我一星期以來的疲倦和壓力。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沉的緣故,馬路兩旁的樹,總不如小森林那邊的翠綠。此時,手邊的手機「叮」一聲地亮了起來,看到鎖定畫面是上次離開森林前拍攝的美景,我會心一笑,明天便是週末,我想,也是時候去見一見我的醫生了。
距離我第一次來這個森林已經過了一整個星期了,但今天來這附近的車輛明顯多了不少。而天氣依舊炎熱,即使我走得不快,額前還是冒了一層薄汗。但一想到很快便能到那片淨土去,又覺得這炎熱都不算甚麼了,昂首闊步地邁步走著,走得越來越急。我一路小跑,直到到了森林的入口處,看到熟悉的那兩位守衛,便閉上了眼去聆聽,聆聽他們特別的邀請。
我正使用著我的方式去跟他們打著招呼呢,耳邊卻沒有傳來熱悉的沙沙聲,而是傳來了一陣年輕男女的嬉笑聲。我回頭一看,是幾個帶著妝,穿著牛仔褲的年輕人。他們的裝扮,就跟平時到商場去逛街一樣,再低頭看看自己,普通的運動服,加上已經有點舊的運動鞋,我們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嚇得我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兒,才能確定,這兒真的是我想念的那片小森林。
趁著他們還在拍照「打卡」,我快步走進了森林。今天的森林很不一樣,鳥兒們竟然沒給我唱一曲表示歡迎,抬起頭看,也沒發現牠們的踪影。沒有得到老朋友的招呼,讓酷熱的天氣變得難以忽視。我試圖閉起雙眼,去感受風的流動,讓風如往日一樣,帶走暑氣的折磨。閉上眼後,聽覺敏銳了不少,我想:這回,總該聽到它們的聲音了吧……於是我就這樣站著,攤開雙手。過了一會兒,我才剛感受到一絲涼意,聽到一下「呼」的風聲,就被遠處的快門聲,「喀嚓」的 一下給打斷了。我連忙睜開雙眼,視察四周。
當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後,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幾個小孩子,正摳著森林中央的那棵參天大樹的樹皮。看看地上,已經有不少的樹皮被摳掉了。啊!那它該多痛啊,怪不得風兒今天沒有在它的四周玩耍,撫起它的髮絲,想來是怕碰到它的傷口吧。現在的大樹,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血肉模糊」,因此它今天也沒有發出聲音,想必,是痛得吭不出聲了。小孩身旁的家長,對此惡行竟然也不阻止,任由小孩傷害這兒的一草一木,還給孩子拍照,這不是變相鼓勵他們嗎?這番景象看得我心頭火起,忍不住衝了過去阻止他們,與他們理論。說著說著,理論慢慢就變了味,成了刺耳的爭吵。後來這群人大概是被我打擾了心情吧,忿忿不平地就離去了。
我輕輕地撫著樹幹,想要試圖安尉這位被打擾了的老人。但我始終沒能再聽到它溫柔的聲音。因為四周的人越來越多,噪吵的人聲與難聞的汗臭味,充斥著這附近。這座森林還是不能幸免,被煩嚣和世俗填滿了。此時,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是對年輕的情侶,讓我給他們和大樹拍照。雖然他們是規規矩矩地站到大樹前的,但當我走得遠了一點看,才發現大樹是不愉快的,原來高聳入雲的枝椏看起來萎靡了許多。為何一個星期內,會有那麼多人發現這片世外桃源,擾了這兒的清靜?給那對情侶拍好照後,我便順道把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他們給我看了一篇雜誌上的報道,上面用文字仔細地介紹了這片小森林的美景,還附上了一張相片——而那張相片是多麼的熟悉,因為它的拍攝者,正正就是我。
我從未想過這一切災難的源頭,竟是我隨手在社交平台上張貼的一張相片。怪不得今天森林忽然就沒有了聲音,鳥兒和蝴蝶逃離這兒了,大樹和花草也被傷害了,連風兒也不願意出現。而大自然的善良,終究還是敗給了人類的自私。想到這兒,我也沒有心情到木屋和小溪那邊去了,作為這一切的始作蛹者,此刻我只想逃離這兒。
我想,這就是森林給我的教訓吧,清新的氣味消失了,治癒的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下吵鬧的人群,和受傷的植物。而我,再也找不到這位能從懸崖邊把我拯教的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