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朋友們到監獄來探望我。
「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你們當時也在場,一定馬上就能證明我是無辜的吧!快讓他們放我走!」我隔著玻璃,激動地對他們說。
但是換來的並非我期望中同樣興奮的反應,朋友們面面相覷,面露難色。
終於,愷蔚小心翼翼地說:「幸蓓,並非我們不願意幫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一定會立刻要他們讓你離開這兒。」
我愣了一下:「這話是甚麼意思?」
「從你被拘留至入獄,我們一直都在拚命向他們解釋,想要證明你的清白,可是無論我們如何央求,他們都不願再次調查『已有定論的案件』,說是浪費人力資源。我們都已經用盡全力、嘗遍方法了,對不起。」
這些說話進入我雙耳時彷彿都穿越了濃霧,變成一連串無意義的聲音,我聽不懂,卻突然無法忍受繼續直視朋友們無奈的神情。
要服刑的人是我,難道我不比你們難受嗎?算怎樣!
我一言不發地轉身站立並離開,滾燙的淚珠奪出眼眶,只是隱約聽見背後一句話,像是從萬里之外傳來:「我們也是愛莫能助啊。」
接下來的日子,我拒見所有來探望我的親友。入獄的我,並不值得任何人關心。
雖然知道已經沒有證明清白的機會,不可能出獄回到我那理應美好的畢業旅行和光明的前途,卻絲毫沒有消減我心中的怒氣,反而增加了我的不忿。對陷我於不義的人,對沒有徹查事情便妄下定論的人,對不領聽我解釋就判我有罪的人。我滿腦子都是怨恨:你們憑甚麼要我因為你們一時的決定,而賠掉大好的人生?作為過客的你們,可有想過你們那一刻的考慮,足以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我的腦海再也容不下這些想法,於是我討來紙筆,話語如洪水決堤般洶湧而出,一字一句都充滿著我沉重的心情。
不知我寫了多久,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幾星期,甚至幾個月。終於我把一直緊握的筆放下了,桌上是一整疊厚厚的紙,每頁都佈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裏行間是我由被陷害冤枉至獲罪入獄間的感受,更多的是我之前從未認真思考過的問題。既然幾個人的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那麼我的決定該能影響多少人的想法?
現實世界並非童話故事,不是人人都會得到應有的結局,不論是好是壞。我無緣無故被捕入獄,並沒有神仙出現證明我的無辜,或是拯救我離開監獄。我服滿刑期,於近三年後得以重獲自由。
看似失去一切的我,在獄中有無限的時間思考出路。我把當時所寫的文章一一整理出版成書,題為《我入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