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燈火闌珊,人聲杳然;夜空星光熹微,晚風颯颯。但見一樓酒家燈火通明,人聲雜沓。
樓內筵席大開。席上笑聲鼎沸,眾人舉杯便飲,舉筷便吃,好不熱鬧。「這道烤乳豬香脆可口,肉汁盎然,美味異常。真乃人間一絕啊!」黃衣男舉指極讚。「可是這乳豬,到我們肚子後,便不再復見了...」一白眉老人愴然道,語中唏噓之意甚盛。
一道乳豬放目可見,只須到菜市場、酒家一逛便見。又何來不再復見之言呢?一般的乳豬固然常見,但這酒家的乳豬卻成了鳳毛麟角。原來這酒家明日便要結業,今日過後,桌上那金光燦燦的乳豬固然不可復見了。但道上行人又有幾個明白這份唏噓呢?
忽聞幾聲狂哮,席上笑聲頓止,眾人回首,只見一名手舉酒杯的醉漢衝出,一個腳步踉蹌,摔得他人仰馬翻,倒在黃衣男身旁。
黃衣男一怔,驚問:「老酌,你怎麼倒在我腳旁?」伸手去扶。那知老酌卻黏在地上,不願起來。老酌驀然叫道:「雕欄玉砌已不在,昨日醉意也不再...」語音剛下,老酌便已醉倒。老酌話中隱意,席上有誰不懂呢?古語云「醉翁之意不在酒」,席上有幾人是只為吃、喝而來呢?老酌可在別處喝酒,但別處可沒有這酒家獨有的「酒香」,到別處去,卻成千杯不醉了。
聽過老酌此話後,眾人面面相覷,低頭不語。火樹銀花照離愁。眾人雖然不語,但黯然之色已自眉間流出。沉默、死寂,寂靜至落針可聞,一股悲涼之意從眾人眉間滲出。縷縷悲愁澹澹漾;瓣瓣黃花零零落。
「大家怎麼口停筷也停了?快給我熱鬧起來吧!」一把沙啞但帶威嚴的聲音劃破死寂的空氣。眾人抬頭望去,見一名白髮老者站在門外,那老者聲如洪鐘,聲音自門外傳來卻也清晰無比。「何伯!」這老者便是酒家的店主。
何伯佝僂着背,踏着蹣跚的腳步走到眾人目前。但見何伯從腰間取出一枝毛筆和兩張紅紙,按紙在桌,點墨,揮筆便寫,何伯筆下有如行雲流水,頃刻間,文字便已點滿紅紙。何伯舉起紅紙,只見紅紙提了兩句詞「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眾人看到後不禁愴然欲淚,眼眶淚光塋塋,卻如朝花含露,欲吐還止。
「離愁雖然縈繞心頭,剪不斷,燒不盡;但歡聚的趣味也叫人魂牽夢縈,而思念的種子卻會長成羽翼,領我們飛往新舊兩茫間的往日,再嚐歡聚之味。這酒家呀,可不會消逝於煙水兩茫間」何伯揚聲說,但至末句竟語帶哽咽。語音剛下,眾人眼眶澹盪的淚光終於悄然墜下,「對呀!這酒家一直都在我們的回憶中。」眾人歡呼聲此起彼落,人聲又沸起來了。
歡呼聲中,服務生魚貫而入,把一碗又一碗的紅豆沙端到各人座前。何伯忽然揚聲吟道「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把我們彼此的思念放於紅豆沙裡,然後讓它在我們心頭發芽。」這份思念化作淚影,才下雙眸,卻上心頭
各人皆散,只剩下空蕩蕩的樓閣。
燈火通明的酒家漸化作一縷炊煙,裊裊地吹。
憑欄看日斜,夕陽西下破樓映;倚柳見月起,曉月東升空閣照。何伯撫着紅豆樹的葉尖,極目望去,喃喃吟道「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
煙水兩茫間,澹盪着酒家的影子。
裊裊炊煙中,何伯望極了離愁,離愁中,何伯心頭的種子已抽出絮絮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