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可那天的一切於我而言仍然歷歷在目。雨水拍打樹葉的聲音,冰冷的雨水所帶來的觸感,喇叭傳來刺耳的聲音,那刺眼得讓人無法睜開眼睛的光束,甚至乎是那笨拙的影子,一切一切都恍如昨日。自那天起,我就無法再次提起精神,只能躺在床上,偶爾平躺,偶爾側臥,偶爾蜷縮,整天都在逃避現實,沉醉於回憶的漩渦當中,不能自拔。我拚命掙扎想伸手捉緊最後一點的溫暖觸感,它卻只像個瀟灑的過客,留我一人獨自惆悵。
「叮。」清脆的提示聲響起,我緩緩地提起手機。螢光幕上顯示的是兩年前我為外婆慶祝生日的照片,還記得當時,外婆叮囑我要找一份好工作,負責賺錢養家,可現在的我只是個無業遊民,內心的無奈悄悄拉起了我的嘴角,讓我不自覺發出一聲冷笑。看著桌子上泛黃的信封,我知道我是時候要面對一切了。
我拆開信封,抽出皺皺的履歷表。不禁讓我想起當初準備就業的艱辛和不安,還有一丁不識的外婆為我斟茶遞水的一幕。「對不起...」發自內心的這一句不經意打開了那名為淚腺的開關。此刻,一直強忍的淚水奪眶而出,滾燙的淚劃過我冰冷的臉,溫熱的感覺將我所冰封起的情感融化、釋放,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再也不在意將自己的傷勢展露人前。我抬起頭,眼前所見的不是為我抹乾眼淚的外婆,反是空蕩蕩的房間。人去樓空,這房子原先充實的感覺,似乎也跟隨著人的離去而徒留空白。眼前的一切讓我快喘不過氣來,我也只好出外走走。
天空被一片灰沉沉的帷幕覆蓋著,疾風暴雨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我身上,被雨水沾濕的衣角再次侵蝕我薄弱的皮膚。當日發生的一切有如走馬燈一般在我的腦海中閃過,我感覺自己像一顆石頭,被一瞬間擲進汪洋裏去,隨著越漸昏暗的海底沉下去,黑色與冰冷把自己吞噬,然後將沒有痛覺地一寸寸逐漸腐爛。
無論是這片灰濛濛的天空,還是忽然以下的暴雨都恍似提醒著當初的我不該這樣做。也許我這輩子也無法忘記那抬起了的手毫無生氣地垂下來的一幕。
「是我錯了...對不起...」我失聲痛哭,眼眶盛不住的淚水也就沿臉頰流落,只是還有一直湧上的、難以制止。我的內心恍似掀起了一股狂風暴雨,那份歉意和悔意不斷衝擊著我僅餘的意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我只好低著頭一直走一直走,待我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突然,雨停了,當我回過神來,眼前已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海。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婆孫追逐的身影,這也就讓我想起了我倆的回憶。還記得那天我倆肩並肩坐在沙灘上,你邊摸著我的頭邊笑著說:「如果有天外婆離開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千萬不要抱有任何歉意,只要你活得快樂健康,把我倆的回憶牢記在心就好了!」那時我剛得知外婆抱病,兒時的我未曾想過你真的會離開,亦未曾想過你會這樣離開,總感覺是我害了你。縱使時間逝去,這想法亦未曾磨滅,我根本無法提起勁來。我被活生生困在這片迷惘和傷痛之中,那種鬱悶的感覺讓人快要窒息。
看著眼前的海浪,回憶忽然有如潮湧般擁進我的腦袋裏,外婆終日為我勞苦奔馳的模樣,雙手的觸感,還有兒時的那段話。對啊!外婆的離開已成事實,但我和她的回憶從來都沒有消失,仍活現在我的腦海。那段話是為了叮囑我,希望即使她不在我的身旁,我也能提起精神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獨自一人找到去郵局的路,小心翼翼地把那封沒寄出的信放入郵筒。
我想,心裏的信也找到終點了。
微微的光束穿過那厚厚的雲層,我仰首看著微微放晴的天空,天空掛起兩道彩虹,外婆,是你在稱讚我做的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