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扎地睜開了眼睛,雙眼仍未能聚焦視絲,只知道如雷貫耳的音樂聲不斷在轟炸我的腦袋,夾雜在中是聲嘶力竭的粗言穢語。我果然不適合留在這裏,我暗想,我上個廁所便走吧。我按了按眼睛周圍,待眼睛習慣場上繚亂艷目的射燈後,便走向散發了陣陣惡臭的廁所。
這是我離家的十二天,我拋下了家中的一切,只帶著個背囊投靠我相識多年的好朋友。她每晚都帶我來這個酒吧,說讓我借酒消愁,我跟著她一口接著一口的酒精落胃,灼熱的痛感確實能遮蓋我的傷痛,但此外跟隨而來的還有覆天蓋地的嘔吐與頭痛,更使我難受。
「喀…嘔…」一陣酸臭味衝入鼻腔,只見面前有一位與我差不多是十八、九歲的少女,跪在地上,一隻手抓住牆壁,一隻手摀住嘴巴,嘔吐物就從她手指隙縫中穿出。她面色慘白,身體止不住顫抖,喉嚨發出噁心的聲音,正欲再吐一次。旁邊的人見狀紛紛落荒而逃,我在口袋拿了包紙巾,遞給她,只見她血紅的眼中有一絲閃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向我道了聲謝。就在此時,有人捉住了我的手。
「芷蕾!不要理會她,她吸了東西。」我回頭看,我那好朋友便心急如焚地把我拉開。「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碰毒品,更加不要碰那些癮君子,待會有事怎麼辧!」「可是那女孩……」「沒有甚麼『可是』!」我瞧見她緊蹙的眉頭,只好噤聲,良久才敢說:「晞妍,我想回家了。」「沒問題呀,我跟你回家。」「不…我想回…我自己的家。」
「你想好了嗎?你回去要面對的不只是你媽媽,還有那個後父。」她看著我的目光滿是憐惜,我心頭一暖,微微頷首,「我當日這樣罵我媽,還一聲不吭地離家出走,我已經很內疚了。」「好!我待會就送你回家,先等等我,我去結賬。」
我背著當日離家的背囊,思緒漂流到十二天前。「我不聽,我不聽。」我摀著耳朵,用力到指尖泛白。「我不懂,明明你以前這麼愛父親,為何他只死了一年,你就要找別人!」「芷蕾,你不懂媽媽這一年過得有多苦,我只是一個小女人,我撐不起這個家,我也需要別人的安慰。」母親泛紅的眼眸映入我眼簾,但我絲毫不可憐她,只覺得她很刺眼。我回想起父親在世時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對我和對母親的好,我只是覺得這個父親辛辛苦苦經營的家要被人奪去,想到此便心痛難耐。我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道出擱在心頭的刺:「你背叛了我和父親,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媽媽!」一聲咆哮直擊中了母親的心坎。一直站在門後的男人走到了我跟前,沒有一絲猶豫,便向我重重地落了一巴掌。
「你幹甚麼!」母親對著那個男人嘶吼著,跪到我的跟前,檢查我的臉。我整個人是愣了,只感覺右臉頰是火辣辣的痛。我雙眸停留在那男人的背上,只聞他說了句:「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你做錯了甚麼。」語罷,便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母親的眼淚此時也像斷線珍珠般,簌簌落下,也走出了房間。頓時,我的心胸處是空盪盪的,甚麼都沒剩下,卻沉重得讓我窒息。然後經過一番輾轉,我便來到這家酒吧。待會回去一定要好好道歉,我悄悄發誓。
就在下一瞬間,那些眩目的射燈下了台,換上了使人睜不開眼的白光。「警察查牌,請大家合作。」在我眼睛適應了強光後,面對便是一大群警察,只有在電視劇看到過的場面現在活生生在我眼前上演,我竟是有點興奮。「小姐,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背囊嗎?」我點點頭,想著倒也無妨,拉開拉鍊便讓他檢查。「小姐,可以告訴我,這包在紙巾裏的粉末是?」我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東西,正疑惑著是甚麼,手腕一涼,就被帶上了手銬。「請你跟我回警局一趟。」他猛力拉著我的手腕,朝警車的方法而去,在我登上警車的一剎那,我只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大喊著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她,呢喃道:「晞妍,不用擔心,我會無事的。」
接下來幾個月,我一直待在警局的覊留室,我一直向那些警察解釋那包粉末並不屬於我,也許是我的誠懇感染了他們,他們相信我是無辜的,但欠缺證據讓我洗脫罪名。而母親一直幫我申請補釋,但我拒絕了。原諒我,母親,原諒我不想向你展現我如此狼狽的一面,原諒我只想在你心中留下我乖乖女的樣子,那個沒有罵過你的,沒有離家出走,更沒有每晚在酒吧彌留,直至三更半夜酒醉方走的芷蕾。我欠你的一句道歉,會在不久的將來親口跟你說的。
我本是滿懷希冀地走上法庭,因為我相信法律會還我一個公正,但最後法官卻宣判:「被告王芷蕾,藏毒罪名成立,判監禁五年。」我的命運就在這裏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