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我……”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媽,你抬頭看我啊!一眼!一眼都好!”
“求求你……我……明明已經……”
腦子一片空白的我,嘗試觸碰母親枯黃而憔悴的臉龐。我害怕看到她那疲憊而麻木的神情,情不自禁想撫平她緊皺的眉頭。
我的手在發抖,像壞掉的篩子一樣。
只要母親能看見我……
可是我的手,卻如此輕易地穿過了母親的臉。
母親只是對著我,像對著空氣一般喃喃自語。現在的我在她眼裡,也不過是一團空氣罷了。
我無力地跪在地板上,跪在母親面前,咬緊嘴唇,任由腥甜的味道充盈了口腔。
我伸出手擁抱母親,然後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再次變得透明,穿過母親的身體。
這一定是在做夢……
好痛!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馬路中央,交通仍然井然有序,車輛毫無障礙地從我中間穿過。
此時我更希望聽見剎車的聲音和司機的怒罵,甚至希望感受到被車撞到粉身碎骨的疼痛。但我只覺得頭痛欲裂,它讓我更加的昏昏欲睡。稍微冷靜下來以後,我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去。我要去找那個假冒貨要回我的一切。
站在門前按下門鈴,來開門的是母親,滿臉疑惑,“……沒人來啊。”
不可名狀的負面情緒淹沒了我。我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根本沒人可以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趁母親猶豫的時候徑直走進了門。
母親仍然看不見我,那個女孩也看不見我。她們笑著圍坐在餐桌旁,桌上擺著的都是我最喜歡吃的飯菜。溫暖的氣氛幾乎要將我灼傷,其樂融融的場景刺得我眼睛痛。
果然還是這樣,我連交涉的機會都沒有。我再次陷入了絕望。我能做的只是緩步走進我的房間,望著滿屋子的回憶沉默。我的眼淚滴落在地板上,像雨滴落入湖泊,無聲無息。
門被推開了,那個人走進來,滿足地伸了伸懶腰。
我控制不住自己,像個精神病人一樣嘶吼,手瘋狂地亂抓,想扼住她的脖子。我不顧自己的手穿透她,肆意地發洩著自己,反正她看不見……
“你鬧夠了沒有啊。”和我一樣的聲音,清清冷冷,帶著漠然的輕蔑的情緒,顯然她的主人有些不耐煩了。
“啊?”我驚訝地停下手,看著她。
“真是的,憑什麼啊。”
“果然這些怪事都是你做的吧!快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憑什麼啊,這樣吵鬧的,無禮的,叛逆的你……”
“回答我!”
“這樣根本都不懂得珍惜一切的你——”
“把我的一切還給我!”
“憑什麼擁有這一切?”
眼前的少女笑靨如花,絲毫不在意我的憤怒,緩緩靠近我——
“回答我。憑什麼?“
“像我這樣十全十美百依百順的好孩子,聽從父母的一切要求,成績永遠都是最優秀的,將一切都奉獻給他們了,但我的結局是什麼你知道嗎?憑什麼我要承受那樣的痛苦?你面對你的母親,動不動就擺架子鬧脾氣,以為這就是成熟的表現,你無數次地傷了她的心,為什麼她仍然願意奉獻她的一切給你?為什麼她就能一直愛著你?為什麼這樣的母親要被你這樣浪費?“
我張口結舌,想罵出幾句反駁的話,卻一時詞窮了。
“說到底你不過是害怕罷了,你將失去你的錢財,你的房間,那些和你朋友們炫耀的資本罷了。你的母親不過是維持你美好生活的一個工具,她怎樣跟你沒有關係,不是嗎?“
“我”的笑容有些詭異。
“所以不如讓給我吧?我們各取所需,你可以去享受你想要的自由,然後把你那個啰里啰嗦,自以為是,煩死人的母親留給我如何?”
“不是……不是的!”
"我愛她!她是我的母親!把身體還給我然後離開!“
“是你自己說的啊,你說她不給你自己選擇的權利,你嫌棄她的一切,你想永遠離開她!”
“住口!”
“我”的面孔開始扭曲了。
“可笑。已經來不及了,帶著你那可笑的自尊去地獄懺悔吧。”
她突然將我推向了窗戶,一瞬間天旋地轉。
我的存在無法被發現,但碎掉的玻璃卻能劃傷我的身體……
我驚聲尖叫,大腦幾乎停止思考。身體像一片破碎的羽毛,飛快地向下跌落……
"啊!!“
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只能聽見液體流動和儀器運作的聲音。我扶額大口呼吸著,身旁疲憊的母親向我投來了擔憂而驚喜的目光。
“醒啦?”
我緩緩起身,渾身傳來了清晰的痛感。
什麼啊,是夢嗎……
我突然抱住母親大哭。她有些受寵若驚,以為我受了什麼刺激,輕聲安慰著我。
恐懼,內疚,悔恨,所有的情緒釋放出來,濡濕了母親老舊的羊毛衫。
總算回到了母親身邊。
我再也不想經歷那樣的夢了。
……
桌面上有一份39天前報紙,在第二版右下角印著一篇小新聞。
“少女多次負氣離家出走,今日遭遇車禍重傷,至今未完全脫離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