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許燈光穿透指篷而入,迷迷矇矇中瞥見眼前一片黑影,耳邊響徹天際的歡呼聲、拍掌聲、叫喊聲,讓我混沌的思緒一陣清靈。對,現在是飛行藥的發佈會,我身處台上,心情卻異常沉重。當工作人員派發第一批飛行藥,各個嘉賓頃刻露出猙獰的面孔,猶如撕破人皮的野獸,嘲諷、憤恨、冷漠、幸災樂禍的目光紛紛向台上投來,手中的藥丸更毫不吝嗇地擲向台上,甚至嘶叫著像洪水般奔來。懦弱的我,原來早已瑟縮在台的旮旯,一聲不吭地看著那道雄偉的身軀被羣眾淹沒……
「思虞,思虞,快醒醒吧。」輕柔的呼喊將我喚醒,我艱難地睜開沉重的雙眸,眼前是一位滿臉擔憂的遲暮老人,畫面不由自主地與夢境重疊起來,我猛地緊緊摟著他,彷佛他下一秒就會化作一縷青煙遠去。「傻孩子,怎麼了?做惡夢了嗎?」「爺爺……」渾身散發著融融暖意的老人使我的情感缺湜,淚簌簌地落下,恐懼、委屈、無助的情感亦隨之宣洩出來,千言萬語都包含在那聲沙啞的「爺爺」當中。「傻孩子,別怕,爺爺永遠都在,你可是爺爺唯一的親人。」爺爺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撫如驚弓之鳥的我。好一會兒,我抬手抹了一把淚,向爺爺說道:「爺爺,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我只是做惡夢而已,我想出去走走。」說罷,便奪門而出,緩緩消失在爺爺掂念的視線中。
走在街上,昨夜夢境仍在腦海縈繞,那是我的夢魘。不!我確知這並非夢,而是將發生的事……就在我沉溺在夢魘不能自拔時,街道漸漸擁擠起來,細碎的議論聲亦傳入耳中。「看,那對散發著瀲灩光芒的羽翼,多麼耀眼奪目。」「對啊!該不會她是飛行商會的內部高層吧!」……看著那些為一睹亮麗翅膀而甘願駐足降落的人羣,我無奈地扯出一抹苦笑,輕輕揮動身後的羽翼,逃離這裏飛到一間清雅精緻的咖啡室,我需要一個寧靜的環境供我好好思考。
我,是一個怪物,一出生就異於常人,只因我有一雙美麗的翅膀。上天賦予我這種難能可貴的超能力,本應高興,卻成為所有惡夢的開始。自小是孤兒的我舉目無親,只能靠自己瘦弱幼小的肩膀撐起生計,對他人的鄙夷、欺凌亦只能默默忍受,「怪物」是我的代名詞,亦是我的名字。這個世界於我,是多麼的黑暗,多麼的骯髒,多麼的無助,最終,怪物只能被送上解剖台。可是,當我對世界絕望時,一位受人尊崇,世界著名的科學家竟不顧眾人非議,毅然救下我。他如天神般突兀出現在眼前,將我從無盡黑暗中拯救出來。從此,世間少了一個怪物,多了一個思虞。
爺爺對我疼愛萬分,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事物送給我,我慢慢放開心懷,並做出一件後悔不堪的事。「爺爺,我的夢想是創造一個人人都會飛的世界。」稚嫩的我揚起天真的臉,眼中閃爍著點點星光,期盼地向爺爺說。「思虞,只要你想,爺爺都會為你做到。」爺爺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我及腰的長髮,語帶憂傷,眼神像透過我看到另一個女孩,我知道,那是爺爺早夭的親女兒,子虞。
爺爺從來言出必行,他為實現我那看似無稽的夢想,擱置所有研究計劃,專心致至研製飛行藥。爺爺不愧為當世最傑出的科學家,不過三年,果真讓他研制出改變人體基因的飛行藥,卻有一項極其嚴重的副作用,就是服用者會提早死亡,並在老年必身染惡疾,這是神藥,亦是毒藥,可爺爺為免看到我失望和落寞的神情,仍決定將這款毒藥公諸於世,更親自成為第一位試用家。「思虞,爺爺能為你做任何事,就算將來東窗事發,備受漫罵、遣責的亦只是爺爺,思虞仍可安心地生活在這個人人會飛的世界,只因這毒藥唯一的解藥,就是你的血,世上沒人能解此毒。」記得那天,爺爺語重心長,臉上掛著釋懷的笑容地說道。
思虞,思念子虞,我真的很喜歡這比怪物動聽百倍的名子,爺爺,是您照亮我黑暗孤寂的世界,是您讓我擁有純真無撼的童年,是您教曉我被愛的幸福。爺爺,您是我唯一的親人,最愛的親人,我怎能看著年邁的您承受惡疾纏身的痛苦?我亦絕不能看到您為我犧牲前途與名聲!我知道,您收養我的初衷是因為子虞媽媽,可我從未後悔過,亦從未怪責過您,只因您是我在深淵中唯一的希望,您讓我體會世上最美好的事,讓我明白愛的真諦。爺爺,我亦願為您做任何事,在事情未曾一發不可收拾時,我一定要力挽狂瀾,就算付出所有亦在所不惜!衣角早已被一顆顆晶瑩的淚水沾濕,可緊握的拳頭仍無聲地訴說著我堅定的意志,那個懦弱的小女孩蛻變了……